苏明宇轻轻叫了两声，发现顾丰年没有作声，应该是睡熟了吧，苏明宇轻轻带上了门，走廊的灯光被关在了门外。
这只是个小小的变化，就像是他刚刚瞎眼的时候，看到一切都会害怕到大哭一样，爷爷说过哭是没有用的，要么解决掉一切要么习惯一切，顾丰年告诫自己。
他用嘴唇咬自己的手指，口腔里的温度会稍微高一点，手指就显得像是一块冷冷的冰，也许应该说是死亡之后的温度。
然后苏明宇掀开了他的被子，顾丰年蜷缩成一团正咬着手指。
顾丰年还来不及诧异，苏明宇手背贴上了他的额头，然后手慢慢往下移，先是脸颊，然后是脖子，再接下来是手，“好冷，真的好冷。”
顾丰年的没事还没说出口，苏明宇直接用被子把他包了起来，然后开灯，灯光下，顾丰年的脸呈现青色，看起来很是可怖，苏明宇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眼睛里露出了一丝怜惜。
但是苏明宇声音仍旧是一如既往的平淡，“我带了夜宵，给你拿上来吃点吧。”完全不问顾丰年什么。
顾丰年感到一股久违的窘迫，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应该先解释一番，但是别人不先开口询问，那到底该解释什么？
苏明宇带回来的是饺子，一个饺子很大，里面包的是虾仁。
顾丰年一个一个吃，吃了半天，苏明宇就坐在床沿看着他吃。
第28章 走阴
“好吃吗？”苏明宇语气很客气。
顾丰年想要喝水，苏明宇直接将水杯放到他的手上，顾丰年喝了一口水，努力想着说什么好。
既然被问了食物好不好吃，顾丰年点点头，“很好吃。”
“那就好。”苏明宇的潜台词更像是那就可以开始算账了。
顾丰年身体忍不住抖了一下，苏明宇表情严肃下来去握顾丰年的手，手变暖和了，神情这才放松下来。
“吃完夜宵应该不晚了，可以休息了。”顾丰年小心翼翼提醒道。
“你说我们什么关系？”苏明宇不接顾丰年的话，却问道，“你叫我明宇哥哥，你真的把我当成明宇哥哥吗？”
顾丰年说不出话来，他们算什么关系？朋友，相识多年重逢的青梅竹马，还是比陌生人稍微熟悉一点的人。
“如果我有一天请你离开，你是不是真的就收拾包裹还很客气的和我道别之后离开啊。”苏明宇说道，“你有一点点信任我吗，你有一点点信赖我吗？我们的关系是不是你死在我家里我给你收尸，除此之外大家最好互不干扰？！”
顾丰年握住了苏明宇的胳膊。
苏明宇的话没有停，“如果我父母的死与你爷爷有关，那么告诉你顾丰年你就算死在我面前，我也会踩一脚。但是你说不是，我相信你。那你呢，你相信我吗？”
“你真的相信了吗？”顾丰年仍旧是紧紧握着苏明宇的胳膊，“你真的相信我的话了吗？”
“我不知道，但是此刻我会全身心信任你。那你呢，是不是就算这件事最后没有解决，就算丢掉影子这件事危及到你的命，你也不会向任何人提及？包括你会喊的明宇哥哥。”苏明宇的语气一直很沉稳，几乎没有任何波澜，像是在叙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我爷爷说不要相信任何人，也不要去依靠任何人，不要诉说，不要接近，不要有亲近的人。”顾丰年的声音像是漂浮在空气中，“苏明宇，你不要管我的事情，去查你父母的事吧。我爷爷他是个没有什么是非观的人，对他而言情理永远没有家人重要，所以我会听从他的话，会牢牢记得他所说的话。”顾丰年笑着的脸颊更像是在难过，但是毕竟是笑着的，“没关系的，我会习惯这个的，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吧。”
“那我就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可以吗？”苏明宇问道，声音很冷淡。
顾丰年笑着点头，“嗯，就这样做吧。”
于是顾丰年松开手，苏明宇起身拿走碗筷、关灯、关门一气呵成。
人的皮肤真暖和，顾丰年不自觉去看接触过苏明宇的手指，虽然明知道什么都看不到，但是他的手完整的映入了他的眼睛里面，细细长长的手指，黑暗中，他看到了他的手指。
顾丰年捂住了嘴唇，让自己不要呼叫，虽然他根本没有发出任何喊叫声。
“早。”一大早顾丰年就坐在了楼下的客厅里，对着下楼的人道早安。
苏明宇也说道：“早，早上要吃什么？”
一如往常的样子。
顾丰年却没有像之前说‘随意’，而是斟酌了一下说道：“我想吃八宝粥，就是那种很甜很腻的那种，不是外面买的，自己家煮的，明宇哥哥，帮我做好不好？”竟然露出了讨好的笑容。
苏明宇淡淡地说道：“那你要等一下。”
顾丰年“嗯”一声，点了点头。
苏明宇很会做菜，但是在有人做饭的情况下是绝对不会主动开火，但是和顾丰年在一起，做饭的人永远是苏明宇。
早餐是八宝粥，自家煮的，软糯清甜，喝起来整个人就热乎乎起来。
“做八宝饭豆子要泡，下次再煮一回吧。”苏明宇喝了一口粥，嫌弃没有煮好。
顾丰年笑着说道：“这样就很好。”
吃完早餐苏明宇出门，最近他接了笔大单，所以经常要出门。苏明宇回头看了眼坐在沙发上顾丰年，顾丰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像是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了兴趣，就像是从这个世界要立刻消失了一样。
“中午我帮你叫外卖，我今天会回来早一点，晚餐想吃什么？”
然后表情会生动起来，但是那点生动完全点不亮表情，就好像任务一样的做一个表情，“要不要吃火锅？”
“好啊。”苏明宇回答。
就是这点让人讨厌，苏明宇冷着一张脸到地下车库取车，表情完全算不上和善。
顾丰年再一次看向自己的手，还是看不到。顾丰年抿着嘴唇一言不发，他能看到死去的人类能够看到妖怪和奇奇怪怪的另一个世界的生物，但是就是看不到人类世界的一切。
苏明宇对他已经没有效了，就算是待在苏明宇身边，现在的他还是能看到那些令人害怕的东西。
顾丰年转过头看向趴在窗子上的那张铁青的脸颊，生前应该很漂亮吧，但是死掉就是死掉了，破破烂烂丑丑陋陋的死掉了。
为什么要待在苏明宇身边？
顾丰年面无表情转过了头，沙发很柔软，薄毯很松软，躺在上面偷懒的时候很轻松，亦或是贪恋每天可以定时吃饭，也许还是贪恋能够和人讲话。
这样是不对的。
顾丰年手指摩挲着足够柔软的毛毯，这样是不对的，他的亲人都躺在冷冰冰的天气里，他却这样贪恋温暖。
顾丰年站了起来，直直走向那面贴着人脸的窗户，“滚出去，从这里滚出去！”声音犹如利刃，射出去的时候带着划破人心脏的凶狠。
那张人脸呆呆看着他，仰着头，嘴里嗫喏着什么。
顾丰年用手拉开了窗户，窗外的寒风刮了进来，不知道风吹动了什么，有物体掉落在地的声音。
女鬼趁势进了屋，顾丰年站在她的面前，表情慢慢变得平静下来，又变成那副温和的笑脸。
“可以请你出去吗？”顾丰年温柔的问道。
隔着玻璃，这张发青的脸只是让人看着害怕，但是隔近了，女鬼的表情细看似乎有点畏惧。
顾丰年叹了一口气，“所以……”
话还没说完，大门忽然被人打开了，就听到赵萧的声音，“舅舅，舅舅，怎么呢？”
然后一只矫健的松鼠冲过来踢倒了女鬼。
“顾丰年，你没事吧，我舅舅说有鬼，你还好吧？”赵萧喘着气。
顾丰年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到那只矫健的松鼠手持一只乌色的毛笔在女鬼脸上画了一笔，那一笔画下来鲜红刺目，就像是一个标志，带着威慑力和死亡的气息。
女鬼身形逐渐变淡，消失在顾丰年的面前。
“你的这双眼睛？”松鼠的视线对上顾丰年的。
顾丰年温柔回答：“看不见。”
赵萧说道：“舅舅，这就是我说的顾丰年。”
松鼠的表情凝重，“你从小到大都是眼盲之人吗？”
赵萧拍了一下顾丰年的肩膀，接着对自己舅舅说道，“舅舅，我让你来又不是问这个的。”
顾丰年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不介意这种问题，“因为小时候家里出了点事，这才看不到的。”
“你丢掉影子之后有什么不适吗？”
顾丰年说道：“偶尔会觉得冷，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不同。”
“听说你能替人续命？”
“是。”顾丰年说道：“严格来说是借命。”
“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你也做？”
“一个要借，一个肯借，这又有什么错。”顾丰年语气淡淡，说到最后锋利意味尽显，“请问您是来帮我找影子的吗？”
赵萧看了看顾丰年，看了看二贝舅舅，见他俩的对话是越说越僵，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舅舅，小声说道：“舅舅，你现在没有走阴当差，就不要这么严厉了。”
顾丰年是看不到赵萧的，赵萧的父母亲戚皆为松鼠，但是赵萧不是松鼠，严格来说赵萧不是妖怪，而是人类。顾丰年并不是没有好奇心，只是好奇心太淡了，所以就连问的想法都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