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慧慧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顾丰年当然知道,他不仅仅知道苏慧慧的祖父,还知道苏慧慧的祖宗八代,他的父亲怎么可能会漏掉苏慧慧一家人,这简直可以算是荒谬了,而且就算是漏掉了,苏慧慧还活着啊,怎么可能像是厉鬼一样杀掉了他的父母。
越是难受,顾丰年的表情越平静,眼睛越发深沉,他握着自己的细竹竿,几乎无法按捺住自己的杀意。
然后苏明宇抓住了他的手,轻声问道:“是漏在家谱上的名字吗?”
第23章 糖饼
顾丰年几乎要笑出声来,谁能想到真正要报仇的人还活着,失去了家谱上的名字,成了孤魂野鬼,报复理所当然,但是既没有死亡有没有见血,就好像是谁开的一个玩笑,然后这个玩笑让顾丰年家破人亡。
“真想杀了她。”
这句话顾丰年也许说出了口,也许没有,他撑着细竹竿径直往外走。
苏明宇找到顾丰年的时候,顾丰年坐在医院外面的台阶上,一双眼睛无神地看着远方。
“水。”苏明宇用矿泉水瓶身轻轻冰了一下顾丰年的脸,“站起来,地上又脏又热。”
“这个案子我做不了。”顾丰年直接说道,他的声音嘶哑得要命。
苏明宇半蹲下身,将顾丰年直接半抱了起来,随意地说道:“我让赵萧来接你。”
似乎是有风从耳边吹过来,顾丰年颤抖了一下,但是很快便站直了身体。
在走之前顾丰年给了苏明宇一张小小的红色布帛,布帛上并无任何字迹。
“护身符。”顾丰年似乎是恢复了平静,笑容变得客气起来。
苏明宇紧握了一下布帛,“多谢。”
回番茄市途中,赵萧什么都没有问,顾丰年靠在车上,一声不吭。
一回到苏明宇那里,顾丰年就开始收拾东西。一开始他是认命的,收了钱就得把事情办好,没办好人家踩着你的脸踩着你的尸体也是活该,但是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那么就得纠正这个错误。
赵萧自然是想要挽留顾丰年,但是琢磨了半天仍旧没有说出什么话来,在他琢磨的时候顾丰年已经收好东西,顾丰年本身没什么东西,非常容易收拾。
“我走了。”
赵萧这才发现顾丰年原来是这么轻易就能说再见的人,明明接触了一段时间,但是走的倒是干净利落,好像什么都不留念。
在离开番茄市之前,顾丰年去见了钱小树。
“你怎么有空来找我?”钱小树仍旧是一贯的爽朗语气,就好像借命那件事并不存在一样。
顾丰年背着包拉着细竹竿,没有客套寒暄,直接问道:“你是心甘情愿借命给张斌对吧?”
钱小树愣了一下,过了半天才回道:“不是问过很多遍吗?”
“你现在可以反悔,我不喜欢张斌,所以让你反悔。”顾丰年没有笑,一脸严肃。
钱小树试着点烟,但是手抖了几下,烟没有点着。
顾丰年等了半天,没听到钱小树回复,叹了一口气,“那就这样把。”
与钱小树的谈话谈不上愉快不愉快,顾丰年只有种意兴阑珊的萧条。
华灯初上的时候,顾丰年坐上了车。
顾丰年靠在座椅背上,怀中紧紧抱着自己的细竹竿,细竹竿的竹节被摸的次数多了,都已经比较平滑了。
车厢里喧闹声渐减,人熟睡时的呼噜声逐渐大起来。
顾丰年回到了老家,没有在落满灰尘的家里落脚,而是直接去上坟。顾大雪的坟墓虽然是近几年新建的,但是许久没有人来上坟,顾丰年蹲下身能够摸到杂草荒芜成一片了。
天气带了点寒意,草木上挂了点露水。
顾丰年慢慢扯着坟墓旁的野草杂草,然后从包里掏出了一个打火机和厚厚的一本册子,然后点燃了册子。
不过倒是不太好点燃,风有点大,顾丰年点了好几次这才烧着了写满名字的册子。
火光彻底起来的时候,顾丰年随手将打火机再次塞进随身背着的包里,册子燃烧的时候散发着不小的热量,烘烤得顾丰年脸颊热起来。
但是深秋的空气贴着顾丰年的后背,寒意像是侵入了骨髓。
仅仅烧掉了册子,顾丰年就离开了,他用去了一天的时间去了柳柯镇外的南和潭。
南和潭水波清亮,但是水极深,极容易淹死人。
从黎明到黄昏,天色渐渐暗下来,顾丰年的眼中也渐渐现出了鬼魅影只,天要黑了,另一个世界的人也要出来了。
顾丰年下了水,水比上次来的时候要凉得多,寒冷的水浸湿了顾丰年的衣物,底下那个黑色长头发没有五官的女人已经不见了,但是那个男人还在。
男人从水底游到顾丰年面前,“是你?”
顾丰年没有理会,径直在水底捞着男人的尸骸,衣服早已腐烂,在水中顾丰年直接咬破了手指,血液在水中闪闪发光,但是顾丰年眼中只要暗沉的白骨,血液碰到白骨,白骨立刻就开始腐化,一点点消散在水中。
男人也一点点消失。
顾丰年抬起头,这才将视线放到男人身上,不过也只是看了一眼,他立刻就浮上了岸。
身上又冷又湿,冷风一吹,顾丰年打了个寒颤,他找到自己的背包和细竹竿就那么重新上了路。
顾丰年找了个小旅馆换了套衣服,将湿衣服装好,然后请店主帮忙买了两个热乎乎的糖饼。
顾丰年一口一口啃着糖饼,头发还湿漉漉的,衬得眉眼更加明晰干净。
晁岭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坐在大堂吃糖饼的顾丰年,身上还背着包,细竹竿斜着靠着桌子。
他放重了脚步声,顾丰年失神的视线便看了过来。
“好久不见。”晁岭坐下来,招呼店主炒两个菜,“晚上就吃饼那有什么营养,给我炒个青椒肉丝,再来个排骨藕汤,再给我们炒个青菜,不拘什么青菜,炒个新鲜的来。”
顾丰年手中的糖饼已经快要吃完了,就算对面的人招呼店家炒菜,他也像是没听到一样,仍旧自顾自的吃糖饼。
晁岭用一次性的杯子倒了杯温白开水,喝了一口,这才说道:“你怎么想到找我?”
顾丰年吃下最后一口糖饼,然后从包裹里拿出水瓶,喝了一口冷冰冰的水,这才回答道:“我找到漏掉的名字了。”
“名字找到了?”晁岭摇晃着一次性杯子中的水,“那你是要重新加进家谱里面吗?”
晁岭的爷爷是顾丰年爷爷的好朋友,晁岭的工作是专门为顾丰年这一行介绍生意从而赚取佣金。晁岭清楚知道顾丰年家的情况,但是两人的关系也仅限于此,一个介绍工作,一个认真工作。
顾丰年将水杯慢慢放进包中,“名字的主人还没有死。”
“你说什么?!”
顾丰年重复了一遍,“应该说有个名字的主人还活着。”
“那么你想要怎么做?”晁岭直接问道,他很快反应过来,“你们家到底是谁下的手?”
顾丰年垂下眼眸,“所以这就是我要委托你的事。”
两人说着话,店主端上一盆热气腾腾的排骨藕汤,晁岭替顾丰年先舀了一碗,“吃藕吧。”
顾丰年便拿起筷子开始吃藕,莲藕炖得很粉很嫩,味道鲜美,藕汤喝起来清甜。
饭毕,两人并没有怎么寒暄,晁岭开车直接带着顾丰年就往这次的工作地点去。
“你要不要休息一段时间?”驾驶座上的晁岭回头问道。
顾丰年抬起头望向说话处,“不用了。”说着从包里拿出签文匣,“要不要抽一支?”
晁岭摇了摇头,“我不喜欢抽签算命。”晁岭回转身来发动了车子,顾丰年将签文匣又重新塞进了包里。
晁岭这次介绍的工作听起来有点麻烦。
有个男人无缘无故开始昏睡不醒,问病求医没有查出毛病,算命卜卦也没有让人苏醒。那家人家这才辗转求到了晁岭这里。
这户人家现在暂住在山间的独栋别墅里面,出事的是他们的独子,这对夫妻一脸憔悴地坐在客厅。
“何婶,上茶。”女主人穿着素雅,头发微卷,吩咐佣人给客人上茶。
晁岭开口说道:“不喝茶了,还是直接做正事吧。”
女主人赶快起身,“那就麻烦大师了。”虽然如此说,但是眼中带了点失望,她没有想到晁岭请来的人这么年轻。
晁岭带着顾丰年上楼,顾丰年忽然回头看了一眼,冒着热气的茶水倏忽间热气消失了,顾丰年想着那杯茶铁定寡淡无味了。
“怎么呢?”走在顾丰年后面的晁岭问道。
顾丰年摇了摇头,“没什么。”
女主人推开了二楼卧室的门,请晁岭和顾丰年进去。一进去一股因为紧闭门窗而发酵的气味便扑面而来,又因为里面还有着一个病人,那气味也就愈发难闻。虽然室内一直都是恒温,也有通风换气,但是长期卧病在床的人的气味也还是不太好闻。
晁岭和顾丰年并没有露出什么异色,女主人上前替躺着的男人掖了掖被子,温声说道,“我也不求别的,就是希望我的儿子能够醒过来。这件事你们能办到吗?”
晁岭看了顾丰年一眼,顾丰年握着他的细竹竿,轻声问道:“只是醒过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