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侍卫军的定额黎然虽从未减少过,但他们大多还得在从自己的粮食里分配一些给自己的亲人,因为普通城民领的食物只能维持性命,根本谈不上温饱了。
对所有人来说,唯一幸运的事是,萧冥走的第二日,雨便停了,黎城久违地见了太阳。曾经生活地安逸舒适的黎城众人们现在已经和乞丐无两样。长时间的暴雨让整个城中弥漫着无法立刻消散的霉味。
黎然抽出一小队人马负责给农田放水引流,众城民开始修葺自己的房子,但整个城内氛围依旧低迷。
食物的问题像是悬在每个人头上的一把刀,那把刀不久便会落下,多久只是迟早的问题。负责看管粮食的侍卫眼见粮仓中的东西一天天地越来越少,心内暗自焦灼又丧气着。
众人也渐渐意识到,即使是黎然,也没法救他们。
黎然,从前一直是众人眼里的依靠,现如今,城主的称号已经变成了一个空壳。
一些极端的城民开始抱怨,黎然徒劳地当了这多年的城主,现如今甚至不能让众人温饱,原来他只是个会在太平时期装腔作势的“太子爷”。
还有些原本的城中的大富大贵之门户,上缴了大批的粮食,也开始对他之前的做法不满,眼下面临着的困境直接关系到生死,若是他们不听取他的命令,之后会出现的饿死的人便绝不会在他们当中。
城民怨声迭起,黎然也没空再理会,他忙着和侍卫军一起给农田放水泄洪、上山找食物。
城里已经开始出现被活活饿死的人了。
原本每日每个人都有定额的粮食领取,按理说应当是不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但在许多家庭中,老人首先已经被抛弃了,他们在每家每户的存货手册上占了一个名额,领到的粮食却没有被分到他们手上。
少一个人头,其他人便能多得一些食物。老人们年老体衰,似是早已预料到了这般结局,也便无力再抗争,将生的机会让给更年轻的人,似乎已成为一种理所当然的做法。于是,他们挨着饿,闭上眼睛,便能逐渐脱离苦海。
这样的人数越来越多,黎然却无法处置。
他已经管不了那些人了,每天都有几万人要领到食物,但附近的山上已经找不到许多东西了,他前几日和侍卫清点粮食,按照目前的消耗速度,再过半个月,他们将会颗粒不剩。纵使翻山越岭最终能得到他城的援助,他们甚至等不及那些救援,便会被活活饿死。
就在这个当口,形势忽然有了翻天覆地的转变。
有一伙人竟迅速地组建了起来,开始在城内杀人抢粮食。
最为糟糕的是,这个组织正在不断地壮大起来。
他们打着强者的旗号,为了温饱而战,短短两天,席卷了半个黎城,杀人无数,吸纳了几百投奔他们的城民,这些人中有男人、女人、小孩,不拘是谁,只要有强烈的求生欲,不惜以他人的性命的代价活下去,便可成为他们的一员。
黎然骤然听闻这个消息,立马领了所有侍卫军迎击这伙人,双方不仅在人数上不占优势,气势上却丝毫不能比。
总是黎然率领的是正牌的侍卫军,却比不得对方队伍中尽是为了生存而战的亡命之徒。他们那被饥饿和苦难压弯的身躯,在拿到武器的那一刻骤然变得笔直了。
他人生死何足惜?
自古强者立于世!
两方队伍对峙着,黎然就站在侍卫军的最前面。
他面上已经许久不见那种温润又宽和的笑,皱起的眉头在眉间留下了一条明显的竖纹,两颊有些许的凹陷,面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只是那双眼睛仍然闪烁着明亮的光,清瘦高大的身躯挺直着,似是没有被这长时间以来的天灾人祸压倒。可此时的他,却像极了一个走投无路的将领,只剩他心中那些未曾动摇的意志苦苦支撑着。
那边的头目在后方,叫停了正要动手了己方,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毫无顾忌地独自一人走到了黎然十步之处。
即使时隔三年,那张脸仍然不会叫人认错。
“贺戾?”
对方再次见到黎然,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刀刻般的轮廓绷紧着,看来并不轻松,神色带着些不屑,“许久未见,城主大人,你一点都没变。”
黎然皱了皱眉,“原来你三年前没死。”
三年前黎然烧山,那受不了火的人尽数下了山,不是被抓获,便是一番反抗后被当场杀死,虽然未有见到贺戾的身影,但大多认为他不愿被侍卫军拿下,宁被烧死也不愿下山。
没曾想,他竟然还活着。
贺戾哈哈大笑起来,道,“我当然不能死,死了便看不见你的凄凉下场。”
黎然没说话。
贺戾环视了一圈萧冥身后带着的侍卫军,道,“你信不信,我根本无须和他们打,他们便能自动投降?”
黎然仍是一言不发,神色却忽然一动。
贺戾又开始笑了,笑声中含有某种得偿所愿的痛快。
他高声向那些侍卫军道,“诸位,难道真的要和贺某拼个你死我活吗?你们最清楚如今黎城的状况,这泱泱数万人,粮食肯定不够。可若是城中只剩几百人,难道不可度过这一艰难时期?加入我的队伍,我们一同活下来可好?”
侍卫军静静立着,不住地拿眼睛去看黎然。
贺戾又高声问道,“还是各位想就在此处断送自己的性命?”
于是,从第一个人开始,队伍里的大多数人都选择了投降加入。
只有一小部分人仍立在原地,死死地盯着黎然的背影,心中期盼着他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好让他们能够继续坚持着自己的立场。
那些臣服的人亦是如此,他们想听到黎然的痛斥,看到他脸上的不敢相信。
但是没有。
他曾是这个城市的信仰。
有他,便有安定与和平。
他第一个铲除了城外危害的土匪强盗,给了城民安定,他爱民如子,从前黎城一个乞丐都没有。他事事均为众人出发,每个人都爱戴他,将他的话奉为真理圭臬。
可他静静地立在那处,仿佛世间万物与他已不相干。所有人都看着他,这个昔日的神将如何应对这一切。
黎然却只是幽幽叹了口气,抬起手意味不明地挥了挥。
没有挽留与痛斥,他知道自己已经无力回天了。
他曾经相信的、信奉的时代已然结束。新的生,要从暴力中生长出来。
后来发生的一切,都像个醒不过来的梦魇。
贺戾带着几百人,将黎城变为了一个炼狱。
刚开始修葺的房屋又停了工,才放了水变得干燥的农田又注满了血。
贺戾成为了众人新的首领,他们将踩着众人的尸首一代代地传承下去。
但这屠杀却如同有着冥冥中的默契,众人都避过了黎然府上的众人,分毫未伤。
黎然没能等到萧冥回来。
他来到了已改成了庙宇,萧冥曾躺过的那处,也同他一样一动不动地不知望着何处。
最终死在了那里。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造化而定
萧冥回到神界,并未花费太多力气便了解了事情的始末。
那时候神界向人界降雨,或是山神引发山摇地动,每每都有记录在册。两个灾害的始作俑者是是一对分别为山神和水神的夫妇。
在神界闲来无事时,便会观赏人界之事以解烦闷。
人界之众,千千万万,倒比神界要有趣的多。
于是,他们无意中便发现了这个丰饶太平的地方——黎城。
黎城百年如一日,除了偶尔受到一些匪类的干扰,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这个宜养的城邦,悠然安稳度日。
历代的城主虽为世袭,可从来都爱民如子,也深得城民爱戴,如此太平,甚至到了不为人所理解的地步。
一日,二人就此问题,竟也产生了一些争论。
作为妻子的水神开始质疑起了这种两相安好的形势是否能够长久。
“在城民和城主之间的这种良好氛围定不能够长久,无非是虚假的太平罢了,一旦有了变故,引起城民不满,轻易地便会失去对他们城主的景仰与信服,众人不过是因为城主顺应了自己的心才装作一副认同的样子。”
丈夫山神却并不认同。
“历届城主在城民中都有极好的威望,现下这个,比及之前,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之间的信任是长时间建立起来的,想来不会并不会轻易的改变。就拿神界做比,几百年前的浩劫,崇吾大人死去,现如今神界众生哪一位又不怀念他?”
“可人却不同于神,神无须维持自身的存在,天生便可毫无负担地行走在世间。可人生存在世间,却有生活之重必得担负,举动不由自身。”
“可人非草木,孰能无心?”
“你若是不信,我们便打个赌如何?”
“赌什么?”
“便赌人的忠贞。”
.......
洞悉了真相的萧冥像极了失去理智的兽,他闯进了两位神祗的住处,毫不犹豫地杀死了那两个引起了天灾的罪魁祸首。
他心中没有一丝愧疚,满脑子都是那日站在高处所见到的种种惨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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