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多，西餐厅已经准备打烊，拐角的酒吧却正热闹。那栋写字楼与西餐厅夹缝的小巷里，隐隐可闻从酒吧中传来的、节奏极快的鼓点。
郑彬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换下厨师服，把手伸进裤兜里，摸了摸那张被他折叠成极小方块的纸。
他四下观察一番，见没人跟来，便一闪身从餐厅后门出去，来到狭窄的小巷。
巷子里已经站了一个人，用墨镜和纱巾把自己的头脸裹得严严实实，穿着一身宽松的长袍，看不出身形模样。
郑彬迅速从口袋里摸出那张纸，递给眼前的人，急切道：“方子给你了，尾款啥时候给我？”
那人一言不发，递了一张银行卡给郑彬，卡片背面贴着便签，上面写着一串数字，正是这张卡的密码。
郑彬小心翼翼地把卡片连同便签揣进兜里，冲那人谄媚地笑了笑，转身往巷子口走去。
却不料，当他经过自己工作的餐厅后门时，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一个又高又壮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主厨的衣服，站在门中。
那中年男人一双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怒目看向郑彬，呼吸急促，额角隐隐有青筋鼓动。
郑彬心头打了个突，不由得后退了一步，颤抖着声音道：“师父……”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却见刚才还站在巷子里的那人此刻早已不见踪影，竟不知是什么时候跑掉的。
门内的中年大汉气得脸色发紫，哆嗦着嘴唇，伸出手指向郑彬，憋了半晌，才一声暴喝：
“孽徒——！”
……
一阵电话铃音把姜巽离从睡梦中吵醒。
他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机，见是一个陌生号码，不情不愿地接起来：“……谁啊？”
电话里响起一个有些欢脱的女声：“你是姜巽离吧？我符锦夏，三小时后到燕市机场二号航站楼，航班号一会儿短信发你。记得来接我。”
姜巽离还没完全清醒，呆滞片刻才反应过来——王叔说爷爷给他安排了一个符家后辈协助，这个符锦夏恐怕就是他说的那位了。
“二号航站楼是吧？我知道了。”
那边“嗯”了一声，没说别的，直接挂了电话。
姜巽离瞪着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早上六点零五分——有点生气。
这天是周六，原本他可以好好睡个懒觉，再起床打打拳玩玩游戏，发微信调戏调戏大画家蒋芃，刷刷动画翻翻小说，十分惬意地度过这一天。可谁知突然就有个接机的任务砸在了他的头上。
而且还是个妹子。
姜巽离用脚指头都能猜到，爷爷安排个姓符的妹子来协助他是什么意思！
真当他不知道姜家和符家是世交，时常联姻吗？
可是人家妹子都主动打电话过来了，他不可能不去接机，去接了飞机又不可能不把那妹子在燕市安顿好。
姜巽离满脸不高兴地起床洗漱完毕，扯开自己的简易衣柜，从里面拿出一件衬衫。他看着熨帖平整的衬衫想了想，又把它挂回去，从下面的整理箱里翻出一件印着卡通大象图案的、丑爆了的、且比他身形大一号的、松松垮垮的紫色短袖。
这件衣服是他从网上买的，和卖家秀上天差地别。二十几块钱的打折商品，姜巽离又觉得退货不值，便丢在整理箱里从没穿过，没想到还真有它起到作用的一天。
姜巽离又翻出一条深绿色的五分裤，把它和紫色汗衫放在一起比了比，确定这种配色的确辣眼睛，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并不想在不熟悉的人面前随便出柜，所以不打算用喜欢男人当借口拒绝那位潜在的相亲对象，只好采取丑化自己的迂回战术了。
四小时后，姜巽离站在燕市机场二号航站楼的巨大显示屏前面，终于见符锦夏给他的航班号后面，标注的状态从“延误”变成了“到达”。
他一边往国内到达接机口走，一边给符锦夏发去一条短信：“我穿紫色上衣绿色裤子，应该挺显眼的。”
过了一会儿，对方回复：“那你可以说是很个性了。”
姜巽离：……
又等了许久，姜巽离忽有所感，抬头看向从出口往外走的人群，很轻易地捕捉到了一个女孩的身影。
那女孩一头短发染成了铁灰色，画着十分夸张的烟熏妆，穿了一件极为清凉的条纹吊带配牛仔超短裤，脚上踩着怕是有十公分厚的黑色松糕鞋，耳朵上一圈金属钉，在人群中十分扎眼。
符锦夏似乎也感受到姜巽离的目光，扭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扯了扯嘴角作为示意。
两人在接机口顺利会和，符锦夏毫不客气地上上下下打量了姜巽离几眼，噗嗤一声笑出来：“你是姜巽离？我说你不至于吧，是不是为了躲相亲才这么穿的？姜蒙蒙给我发过好几张你的照片，审美明明没这么奇葩的啊！”
姜巽离的嘴角抽了抽，没想到自己的心思一个照面就被戳穿，而且还是被自家堂姐卖了个彻彻底底。
不过他也并不觉得尴尬，反倒用眼角斜睨着符锦夏，笑道：“你也可以说是很个性了啊！”
符锦夏挑眉道：“老娘一直都这样儿，可不是为了吓你才这么打扮的！”
说着，她轻笑两声，抬起手拍了拍姜巽离的肩膀，道：“你放心好了，我这也是被家里逼着来的，我还没打算谈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而且……你还真不是我的菜，我可一点儿也不喜欢小鲜肉，满脸胡茬的成熟大叔就帅多了！”
见这符家妹子性格十足泼辣，姜巽离松了口气，心道：还好不是那种世家娇蛮小姐。
他对符锦夏的印象分瞬间高了不少，于是也乐意主动关心关心她：“你提前在燕市找房子了吗？”
符锦夏道：“燕市这边房子好贵啊，我又不喜欢和别人合租，就在西南边五环外找了个公寓，不过还没租，约的今天下午去看房。那地方好像叫……小稻田？离这儿远么？”
姜巽离差点噎住：“好么，从东北角跑西南角。不远，坐地铁的话不到两小时就能到，只用换乘五条线。”
符锦夏瞪眼：“我勒个去？那小稻田离你住的地方远么？”
她毕竟是来协助姜巽离的，住的太远，将来合作的时候会很麻烦。
“转四趟地铁，一小时多一点吧。”姜巽离道。
“……我还是打个电话取消看房吧。”
符锦夏掏出手机，雷厉风行地把租房中介甩了，回头问姜巽离：“你住哪里？我先在你附近找个宾馆，房子再慢慢找也行。”
姜巽离叹了口气，道：“也只能先这样了。”
两人在机场出租车专用停靠点排了一辆车，被堵在机场高速上半个小时，又被北四环上的事故耽误了二十几分钟，到达姜巽离租住的小区附近时已经临近正午了。姜巽离让符锦夏先把行李放在他的出租屋，一起去吃午饭。
结果阡陌口一串餐厅外面也都在排队，两人转了一圈，这才终于在一家价位不低的西餐厅坐下。
符锦夏长出了一口气：“燕市真是太可怕了！”
姜巽离赞同：“谁说不是呢！”
这时，姜巽离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一看是张川打来的，立刻接了：“张哥终于忙完了？”
“是啊，告一段落了。最近这几个案子连轴转，我简直要疯！”张川道，“我正巧在阡陌口这儿出完外勤，你在家么，一起吃个饭？”
姜巽离看了符锦夏一眼，道：“我和朋友在外面吃饭呢。”
“在阡陌口？”张川问，“方便带我一个不？我买单！”
“稍等啊我问问。”姜巽离拿开听筒，问符锦夏：“一个张家人，我朋友，想一起吃个饭。”
符锦夏无所谓道：“随便啊。”
姜巽离便把餐厅名字和桌号告诉了张川。
挂了电话，他笑道：“买单的人要来了。”
张川果然在五分钟内就到了。他这天出外勤，穿了一身笔挺的制服，浅蓝色的短袖衬衫熨得极为平整，几近黑色的制服裤子配一双黑皮鞋，显得十足干练。他没戴大檐帽，大概是放在了车上，一头利落的短发立着，让他整个人都显得年轻了几岁。
“小离，这位是……？”张川没有立刻落座，而是扭头看符锦夏。
这姑娘一身朋克风的炫酷装扮，怎么看都不像是天师圈子里的人。
符锦夏不等姜巽离开口就从座位里跳起来，自我介绍道：“我叫符锦夏！锦绣的锦，夏天的夏。是符家派来……嗯，协助姜家坐镇燕市的。你是张家人吧？很高兴认识你！”
听说这姑娘是符家的人，张川立刻放松了不少，抻出手说：“原来是小符，你好你好。”
符锦夏看着张川伸过来的手，脸色竟有些微微发红，她眨了眨眼睛，嗫嚅道：“我……我的灵力很弱的……”
张川笑了：“总不会比我更差。”
符锦夏和张川握了手，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我只是个警察。”张川把初见姜巽离的话向符锦夏重复了一遍。
符锦夏笑道：“警察很帅啊！”
张川也笑了笑，不置可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