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十一噙着笑听他兴奋地讲，偶尔点头应和一下。
说是隔壁，其实中间也隔了几十米的距离。和涂攸家的小院不同，鲤鱼精的门口有一个不小的水池，清澈见底，能看见里面摆尾巴的鲤鱼。都是开不了灵智的那种。
“小攸来了！”一进院门，臧十一就看到了坐在堂屋里的鲤鱼精，其实看上去更像个山羊精，白胡子长得已经快拖地了。
“这是我对象！”涂攸把臧十一推到前面，热情地给鲤鱼精介绍，“给您带过来看看！”
“好好好！”鲤鱼精摸着胡子，慈祥道，“真是乖孩子！一看这长相，以后一定能生个大胖娃娃！”
涂攸、臧十一：“？？？”
“爷爷！”小鲤鱼满头黑线，“您看错啦，小攸哥哥的对象不是女妖精！”
“Zzzzz......”回答他的是一阵鼾声。
“小攸哥哥你们先吃，别管我爷爷。”已经习惯了自家爷爷随时随地睡过去的本事，小鲤鱼给涂攸和臧十一摆好了碗筷，“今年他记性和眼神都不太好了，就这样。”
话音刚落，鲤鱼精唰地睁开了眼，看见臧十一，继续慈祥道：“真是乖孩子！一看这长相，以后一定能生个大胖娃娃！”
接着，没等小鲤鱼插嘴，他两眼一闭：“Zzzzz......”
涂攸感觉自己可能成不了大事了。
“那他身体还好吗？”去年回来的时候鲤鱼精的记性还没这么差，涂攸不禁有些担心。
“没问题。”小鲤鱼给他和臧十一夹菜，朝门外努努嘴，“除了记性差爱睡觉，剩下都好着呢！那池没灵智的鱼全是他吃的！”
于是，这场饭就在鲤鱼精不断的“能生个大胖娃娃”和“Zzzzz......”中度过。
直到他们吃完饭，鲤鱼精也没彻底清醒过来，小鲤鱼只能跟他们道歉。
涂攸和臧十一自然不会对这种事认真，谢过小鲤鱼之后，牵着手又回去了。
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许多妖怪都已经开始做饭。炊烟自下而上升起，添了点烟火气息。
“土拨鼠那家的小子说今天让大王留它家睡。”见他们回来，狐狸精笑眯眯道。
涂攸有些惊诧：“它俩玩得这么好？”
“听说下午一起去把后山的野笋都霍霍完了。”白兔精狡黠一笑，“回来就学人类搞什么喝酒结义，又灌了两缸酒下去，哪儿还能走回来。”
涂攸:“......”好吧，没想到世界上居然还能有在吃上和大王有共同语言的妖怪。
小熊猫倒是已经回来了，头上多了个用竹叶编的花环，正在努力伸着手想去够。
“那是小竹子送的，说明天还来找它玩。”察觉到涂攸的视线，白兔精耸耸肩。
幼崽们的情谊都很纯粹。
帮着白兔精收拾好碗筷，一家人又围在一起看了会儿电视，到了该睡觉的点儿。
几个小崽子睡在偏屋，狐狸精夫夫睡主屋，臧十一自然和涂攸睡在一块儿。
虽然这几天一直都住在外面，但是带着幼崽，他们都是和孩子们住在一起，基本上没有什么能够独处的时候。
山里很安静，熄了灯，一片黑暗里只能听见夏虫清脆的鸣叫。
闻着涂攸身上暖洋洋的味道，臧十一又翻了一次身。
作为发育正常的成年妖怪，他当然有欲望。但是怎么想都太早了一些，而且发糕直到现在都没有能改掉跟涂攸睡的坏习惯。
臧十一终于理解了白兔精当年看得见吃不着百爪挠心的心情。
偏偏这个时候涂攸还不安分，从背后伸手过来抱住他，然后拿脑袋蹭了蹭他的颈窝。
“......怎么了？”臧十一的嗓音有点沙哑。
再这么折磨下去，他可不敢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事儿。
压根不知道臧十一的感受，怕惊醒发糕，涂攸小声说：“我们去看萤火虫吧。”
第74章
夜凉如水。
等他们蹑手蹑脚小心翼翼溜出来时，镇上的妖怪已经睡着了。连啾鸣的夏虫都安静了许多, 只有千万株被风吹动的草叶一边发出细密的沙沙声, 一边轻轻的挠着裸露在外的脚踝。
明明被触到的是脚踝, 臧十一的心里却痒痒的。
涂攸牵着他的手，并肩走在通往山顶的小路上。夜空澄澈, 银白的月光落在涂攸密密的眼睫间, 溶溶曳曳，淌出几分平日里不显的光华。随着呼吸一颤一颤。
臧十一还是没能忍住，凑上去啄了一口。
“走路呢。”被突然袭击，吓了一跳, 涂攸不由得瞪了他一眼。
大约是被这句人声惊到，茂密的草丛中，不知道有什么小动物窸窸窣窣地朝远处跑走了。
臧十一眯了眯眼。
“喂——”下一秒, 被突然打横抱起的涂攸惊呼出声, “你——”
“嘘。”毫不费力地抱着涂攸在林中穿梭，臧十一压低了声音，“再闹会把萤火虫吓跑的。”
风吹草叶, 树影幢幢, 越往林深处月色越幽微。光渐渐地暗了下来。
但涂攸一点儿也不害怕，他伸手搂好臧十一，听着耳边时轻时重的风声，默默地勾起嘴角。
快至山顶, 他轻轻在臧十一肩上咬了一口：“到了。”
“就在这儿？”丝毫没见到萤火虫的踪迹，但臧十一还是依言停下了脚步, 抱着涂攸原地打了个转，“没看到啊？”
他们所处的位置在山林的尽处，再往上走就是山顶。林间昏暗无光，即使他是眼力极好的妖怪，也要费点力气才能看清涂攸的脸。
“会有的。”涂攸很笃定。
他从臧十一身上跳下来，自己蹑手蹑脚地寻了处草丛蹲下，又伸手招呼臧十一。
被这个孩子气的举动逗笑了，臧十一也跟着他藏在那处草丛后，压低了声音：“你怎么知道？”
臧十一对萤火虫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但既然涂攸特意带他来看，他不想看见涂攸没看见萤火虫后失望的样子。
涂攸歪了歪头，脸上露出一点懵懂的神色，随后小声说：“我就是知道。”
“小的时候我经常到这里来看。”毕竟是山谷，即使盛夏时节，夜风也有点凉。涂攸啾地打了个喷嚏，下半句就带了点软软的尾音，“我最喜欢萤火虫了。”
害怕他受凉，臧十一也顾不上会把衣服弄脏，信手拂了拂草叶，坐下后把涂攸搂到怀里：“为什么？”
以前从未听涂攸提过这件事。
缩在温暖的怀抱里，沉默了一会儿，涂攸仰头：“因为它们很亮。”
“在黑暗里很亮。”察觉到臧十一的茫然，他又飞快地补了一句，“我很喜欢。”
听到涂攸这么说，臧十一缓缓地拧起眉。
“你怕黑吗？”他小心翼翼地把手覆上涂攸的背，拐弯抹角地问。
这个问题似乎让涂攸有些为难，臧十一并没有立即得到一个答案。
突如其来的沉默里，林间不知为何升起了薄薄的一层雾。凉凉的雾直朝骨头里钻，令人顿生寒意。
看来今晚是看不到萤火虫了，臧十一心想。
他正琢磨着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怀中一直没吭声的涂攸动了动。
“以前很怕。”涂攸低着头，臧十一只能看见说话时快速翕动的眼睫。
他不由收紧了手。
但涂攸并没有如他所想乖乖顺势靠到胸口，反而稍稍挣开了他，然后仰头。
“现在有你。”涂攸纯黑的眼眸里突然多出了不知道从哪儿落下的星光，“就不怕了。”
那些星光起先只有微弱的一点儿，忽明忽暗的，却随着对视渐渐密集，慢慢汇成了一条发光的银河。
臧十一心口一窒，想要说话，却被涂攸捂住了嘴。
接着，他看到了从来没有看见过的景象。
万千莹绿的光点自林深处流水般淌出，呼吸一样翕合，轻飘飘地落在每一簇树梢上。即使是最澄澈的夜空，星子的数目也不及此时林间的万分之一。
庞大的萤火虫群轻盈地飞舞着，悠悠地在枝叶间穿梭。所到之处一片莹然，从最低矮的灌木到顶尖的树冠，整座森林都被这群发光的流萤占据了。
冰凉的雾气早就不知道躲到了哪里，有光点擦着臧十一的发梢飞过，又在涂攸的头顶打了个转儿，才不紧不慢地去追赶飞走的同伴。
臧十一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紧紧握住涂攸的手。
他们默默地看着这群会飞的星子穿过森林，谁都没有说话。
顺着夜风，数以万计的流萤逐渐向山顶的方向飞舞，仿佛要飞到天际，成为真正的星辰。
眼见着萤火虫就要朝林外涌去，涂攸突然站起了身。
来不及反应，臧十一已经被他拽着，紧紧地追在流萤之后。
受到惊吓，萤火虫开始快速移动，猛地高飞了起来。但他们的速度更快。一会儿就赶上了因为惊吓而不断散开又迅速聚合的流萤。
“喜欢吗？”这个时候无需噤声，涂攸牵着臧十一的手，一边在这片会移动的星辰下穿梭，一边转头大声问臧十一。
已经随着萤火虫群跑出了森林，到了没有树木遮蔽，视野开阔的山顶。清朗的月光把萤火虫衬得黯淡了许多，但涂攸眼里还是一闪一闪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