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孩子了?!”
来不及心疼被拍飞的车门,涂攸被叽大的话唬了一跳。
这只鸡崽子连绒毛都没褪,自己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宝宝,哪儿来的女儿?
兴奋的叽大完全不理会他,迈着小短腿径直朝院子里冲去。剩下几只小鸡崽亦步亦趋地跟在叽大身后,摇摇晃晃地从车上跳下来。
把“抢来”的涂攸和臧十一连同课本一起晾在门外。
“搞什么啊......”涂攸目瞪口呆。
这个位于城乡结合部的小院从外面看上去不大,青色的铁门上锈渍斑斑。门上挂了一对有些褪色的春联。看笔迹十分稚嫩,不像是出自成人的手笔。
臧十一皱眉:“这好像是个废品站。”
他不敢确定,因为小院外并没有挂出收废品的牌子。但从车里可以看见小院内似乎有很多废旧家具和塑料瓶,堆得都冒出了院墙。
“去看看吧。”涂攸本来以为这几只小鸡崽是从哪个养殖场里偷偷溜出来的。
于是他们俩一人抱了一沓书,小心地跟了进去。
然后就看见在人前耀武扬威气势汹汹日天日地的小鸡崽们头埋到胸脯,可怜巴巴地在院里的葡萄藤对面站成了一排。
书堆得太高,涂攸的视线完全被挡住,听见一声惊呼后才发现葡萄藤下有个女孩。
那是个白白瘦瘦的小女孩,约莫六七岁的样子。正坐在一张小凳子上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他们。一边看一边伸手想去拿放在旁边的双拐。
但她动作得太猛,不但没拿到拐反而身子一歪,把自己给带了下去。
“乖囡!”低头老实挨训的叽大吓得炸成毛球,“小心!”
不等涂攸扔掉手上的书去扶小女孩,叽大和弟弟们已经唰地冲了上去。女孩并没有摔倒地上,而是被小鸡崽们接住了。
“你没事吧?”涂攸连忙把书往旁边的旧沙发上一扔。
他一过来,女孩吓了一大跳。但她的第一反应却不是朝后躲,而是把小鸡崽们都扒拉到自己身后,用单薄的身躯护住小鸡崽,一个劲儿地冲他摇头:“别带走它们!它们不是怪物!”
涂攸一愣,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眼前的女孩身上没有一点儿妖怪的气息,是纯种的普通人类。
而妖怪在人类世界中生存的第一守则是:绝对不能暴露自己的妖怪身份。
“真的!叔叔别带它们走!”见涂攸不吭声,小女孩眼泪啪嗒就掉下来了,“我求求你!我给你钱好不好!”
说着,她伸手去口袋里翻:“这些都给你!”
递到涂攸眼前的是一把花花绿绿的毛票,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种一角两角被揉得皱巴巴的纸钞。
“乖囡!”叽大被女孩的眼泪吓坏了,连忙从她身后跳了出来,“别怕!他们和我们一样!不是人!”
涂攸根本来不及阻止,小叽也叽叽喳喳道:“真的!跟你说了不会让其他人类发现的嘛!我们特地走到城里去的,我爪子都磨破了!”
它肚皮一翻躺在地下,冲女孩展示自己的爪子。
涂攸和臧十一的表情已经凝固了。
“你们......”抱着怀里毛绒绒的小鸡崽,女孩脸上还挂着泪珠,“也是......”
她的眼神既懵懂又惊喜,像是第一次阅读童话书的小孩儿。
“他们就是我们抢回来的老师嘛!”叽大一个劲儿地冲涂攸使眼色,小眼睛快翻出眼眶了,“乖囡你先回屋坐!叽二叽三你们把书搬进屋!”
在小叽和叽四的护送下,女孩拄着拐一步三回头地进了旁边的屋子,而叽大一直紧张兮兮地盯着她,直到进屋才松了口气。
“你小子想什么吶!”这下涂攸也顾不上眼前这只鸡崽子力大无穷能一翅膀拍飞他,伸手戳了下叽大的脑壳,“知不知道保密条例!”
叽大十分委屈:“知道啊!那我能怎么办!”
它小翅膀一挥:“乖囡她爸爸妈妈都不见了,我们不管她谁管她?”
闻言,臧十一皱眉:“怎么回事?”
叽大不情不愿地哼唧道:“我们兄弟几个本来是偷偷从附近山上下来见世面的......”
然后因为贪吃路边的过期老鼠药被药个半死不活,被几个无所事事的小年轻捡到,在人类小学的门口以五角钱一只两块钱五只的价格卖了出去。
傻乎乎把这几只奄奄一息快断气的鸡崽抱回家的小姑娘就是乖囡。
家里就她一个孩子,爸爸妈妈都乖囡乖囡地叫。几只小鸡崽对人类的称呼毫不熟悉,也跟着瞎叫了起来。
不过它们还记得长辈们的教诲,绝不在人前口吐人言。只在晚上夜谈时悄悄地说话。
乖囡的爸爸妈妈是外地来J市的务工人员,攒够了钱后开了家不大不小的废品收购站,算是在J市有了个容身之处。
一家三口的生活很平静,白天乖囡出去上学,爸爸妈妈就四处收购废品谋生。
而小鸡崽们则在附近四处乱晃,仗着天生蛮力欺狗霸猫,估摸着乖囡快放学了就拔腿朝家冲。
乖囡很喜欢这五只毛茸茸圆乎乎的小家伙,每天都要亲自给小鸡崽喂小米。没过几天,下山历练的小鸡崽们就习惯了在乖囡家充当乖巧宠物的日子。
直到乖囡出了车祸。
肇事司机是个没有亲人的大龄单身汉,喝多了酒撞上乖囡后直接把车开到了河里,最后和车一起沉底。这下医疗费用全部落在了乖囡的父母身上。夫妻俩几乎是砸锅卖铁,这才堪堪保住了乖囡的命。
“但那个人类医生说乖囡站不起来了......”叽大的头埋得低低的,毛色也黯淡下来,“只能学着用拐走路。”
对于乖囡而言这自然是个噩耗,双腿不便只能在家休养,她不能上学也不能出去玩。心情一天比一天抑郁。脸上的笑容都没了。
小鸡崽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拼命试图逗乐乖囡。但无论是躺在地下装死还是互搏都不能让乖囡开心起来。乖囡不肯配合复健,总是默默地坐在床上朝外面望,一望就是一整天。
最后没办法,憋不住的叽大使出了绝招。
“我也不想暴露身份啊......”叽大小声嘟囔,“可她那个样子看得我难受,总不能真让她一辈子都在床上不下来吧!”
所以在某个晚上,叽大带着弟弟们跳上了乖囡的床头柜,五张小嘴叽叽喳喳地把乖囡说懵了。
“我说我们是专门照顾乖宝宝的神仙,如果她不乖乖复健的话我们就会死。”叽大摇晃着小爪子,“但是她得保守秘密,被大人知道的话会把我们当成怪物抓走研究的。”
“所以刚才她以为我要抓你们?”涂攸想起方才乖囡手里的毛票。
叽大丧气地点点头:“她害怕我们被发现,不让我们出去乱跑。我们就是......看她一个人待在家,想给她找点事儿做......”
“对不起......”它没了先前跳脚的气势,躲躲闪闪地看了涂攸一眼,“乖囡上学的时候成绩可好了,里屋有一面墙都是她的奖状!她很想......很想回学校学习的......”
涂攸抿了抿嘴。
“你刚才说她爸爸妈妈不见了是怎么回事?”听了这一长串,臧十一的心思还停留在先前叽大的话上,“失踪了?”
叽大把头摇成拨浪鼓:“就是找不见人,三天前说出去收趟大单的废品,后面就没回来了。”
说着,它小心翼翼地朝里屋看了一眼。
涂攸自然没错过叽大的这个小动作:“你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叽大眼珠子转了转:“没、没——”
“私自朝人类暴露身份已经违反了条例。”臧十一板起脸,“如果这个人类因为你们的隐瞒而出了什么事,管理局会把你们抓到少管所去,你考虑清楚。”
装得还挺像个正经人......涂攸瞥了眼臧十一。
叽大在山里野惯了,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严肃的威胁,不由缩了缩圆滚滚的肚皮:“我不知道......我也是不小心听到的......”
早起捉虫子吃时它听见乖囡的爸爸妈妈在商量钱的事,为了给乖囡治伤,夫妻俩已经花光了所有的积蓄。
“他们最后吵起来了......”叽大的爪子往地上一划拉,硬生生划出一道印子,“好像在说要不要把废品站抵出去......”
后面天光渐亮,大概是估摸着乖囡要醒了,夫妻俩也就没继续吵。给乖囡做好饭后就出了门,说是去做一笔大生意。
结果到今天也没回来。
“他们不会跑吧?”叽大眼巴巴地盯着涂攸,“所有动物都爱自己的宝宝的!”
涂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只绒毛还没褪去的小鸡崽。
见涂攸不说话,从露面起一直气势很足的叽大突然低下了头,接着整颗球一抖一抖。
“哎哎哎。”没想到小鸡崽开始掉眼泪,涂攸伸手想把叽大捧起来,“你别哭啊。”
他刚蹲下去,门口突然传来刹车声。
“哟,这里还有别人吶?”铁门处多了几个流里流气的年轻男子,“怎么,你们也是来搬废品站的?”
“这个废品站抵出去了吗?”涂攸一把捂住叽大的嘴,“没听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