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夫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对于各区的妖怪们来说,仍然是个谜。所以当金玉将“接风”的消息放出去之后,前来打听的多了不少。
司年不喜欢麻烦,他不可能站出来跟每一个不服管教的人打一架,那太浪费时间,也太掉价。所以从他踏进永定门开始,层层铺垫,就为了最后能一锤定音。
点燃笼烟是为了宣告回归,昨晚的酒吧事件是为了立威,这一敲一打就能歇了大部分人搞事的心思。现在时机已到,司年就干脆公布了住址,并将接风的时间定在明晚。
“明天管理局的人会在上午登门拜访。”金玉上门,跟他做最后的确认。
妖怪管理局是政府机构,它所依托的仍然是人类的社会体系。司年接管南区,却并不在这个体系中任职,同其他三区的几位一样,与其说是“管理者”,不如说是在“坐镇”。他们可以协助管理局维护各区安定,却并不受其管辖,甚至在地位上更高一层。
说到底,妖怪之间,仍然奉行实力为尊的铁律。
“行吧。”司年仰头靠在沙发上,一副慵懒到没骨头的样子,还是没穿鞋。
金玉目不斜视,继续汇报:“鹿十马上就到了,说是今晚七点的火车,明天早上就到。是安排他住酒店,还是让他直接来这里?”
司年侧目:“让他去找商四,我不留宿。”
金玉:“四爷最近闭门谢客。”
“他怎么了?终于死了吗?”
“闭关。”
司年翻了个白眼。商四的鬼话他会信才有鬼,他铁定在偷懒,不想管事儿,否则怎么还有空在论坛上给他刷票?
他好不容易从那个狗屎选美比赛中淘汰,那老不死竟然还想给他搞复活赛。
“让他住酒店。”司年斩钉截铁。
“好。”金玉点头:“还有,傅先生去外地了,明天他会让阿烟送礼物过来。”
“那只大尾巴松鼠还没死吗?”
“没有。”
来自屠夫的亲切问候,通常弥漫着坟堆里的清新空气。他其实挺诧异的,人间动荡的那些年,许多故人都死了,倒是这些小妖怪活了下来。
想着想着,他便有些出神,好半天缓过来,发现金玉还站在旁边等他。
“还有事?”
“隔壁那位,要请吗?”
司年眯起眼。他的宾客名单并不长,不算元昼他们,满打满算不超过十个。说是接风,其实就是朋友聚会,叙叙旧情。
只是司年的朋友圈,当然是大妖云集。段章一个人类混在里面,又算什么?他又该以什么身份出席?
不。
不能请他,否则商四那个缺德的老不死一定会做出极其缺德的事情来。
打定了注意,司年对于隔壁的动静就留意了起来。今夜的段章仍然晚归,一直到晚上九点多才坐车回来。
司年端着咖啡站在窗边看着,忽然看到车上紧跟着走下来一个女生。一袭白裙清纯可爱,还挽着段章的胳膊,姿态亲昵。
哟。
相亲去了吗?
司年抿了口咖啡,唇角微弯,似笑非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开心呢,还是应该基于姻缘卦的卦象,给段章记上一笔。
而就在这时,他又清楚地听到那女生喊了句“哥”,他微微眯起眼,蓦然想起眼前这位不就是章先生的妹妹吗?
司年记得她叫章宁。
“没意思。”司年暗自嘀咕一句,刷的拉上了窗帘,一眼都不想再看。他这些日子时常关注花边新闻,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豪门金主俏明星之类的八卦,可什么都没看到。
段章这个老板怎么过得如此乏味。
但司年没有想到的是,段章的生活一点都不乏味,因为他自己,就是对方的调味料。
翌日一早,司年才刚刚睡醒,楼下就传来门铃声。他本不想理会,可记起金玉说今天管理局的人会登门,这才勉为其难地起床洗漱。
到得楼下,已经是十五分钟后。
司年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目光一扫——家里哪有什么管理局的工作人员,坐在沙发上的不正是段章吗?
“你来做什么?”司年停下脚步。
段章慢条斯理地站起来,露出胸前戴着的妖怪管理局的徽章,从容镇定,面带微笑:“金玉没跟您说吗?今天我是来登门拜访的。”
作者有话要说: 段章:我又来了,惊喜吗?
第16章 断骨
司年信了段章的鬼话,才有假。堂堂盛光老总,进什么劳什子管理局当公务员,段家难道要破产了吗?
“你看起来闲得很。”司年迆迆然走到沙发上坐下,语气里两分不悦三分嫌弃五分戏谑。
“您的事,不该比公司里的事更重要吗?”段章从容不迫地在他对面坐下,端起桌上刚泡的茶,给司年倒上一杯。
“行了。”司年抿了口茶,目光扫过桌上的文件,问:“管理局的事情都搞定了?”
段章把文件打开给他过目:“都搞定了。那些手伸得太长的,能砍则砍,如果还有人不长眼,他们也打不过您,不是吗?”
司年斜睨他一眼:“少拍我马屁。”
说罢,司年连文件都懒得翻,让他放在那儿,就开始下逐客令。但段章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拨弄着茶盖儿,忽然说道:“听说黑市里曾经倒卖过一瓶能续骨疗伤的丹药,叫断续丹。开价五十万,最后以三百万的成交价被人买走了。”
闻言,一点寒芒在司年的眸中乍现,他缓缓抬头凝视着段章,沉默几秒,道:“你查过涧鹰了。”
涧鹰就是酒吧老板的名字。
段章迎着他的视线,不避不退:“您把他交给我,不就已经有所预料了吗?”
“但这不代表你可以随意打探我的过去。”愈发冷硬的语气,似披着厚厚的寒霜。司年眼神愈冷,周遭的空气就越沉重,压在段章的肩头如千斤坠。
可段章依旧神色不变,锋芒尽敛,但又坚如磐石。那双深邃的眼睛回望着司年,似乎无论投什么东西进去,都能尽数吞噬。
视线焦灼,气氛凝滞。
强大的妖气在暴走的边缘涌动,杯中的茶水也泛起了不安的涟漪。司年微微眯起眼,心中闪过千般念头,毁灭的欲望也一闪而过,可最终却又如冰消雪融一般倏然褪去。
“你查到哪儿了?”他又懒散地靠回沙发上。
空气仿佛在刹那间恢复流动,段章垂眸看了眼杯上的裂缝,微笑:“我其实并没有打探多少,只是听到了一些旧事,所以有心留意了一下。我想,从旁人嘴里说出来的,跟您的故事,恐怕还是有所差别。”
这意思便是,我想听你自己说。
司年不得不承认段章真的很有胆,但这话里的直白却又不让人讨厌,至少现在司年还没有想把他扔出去的冲动。
“那瓶丹药在哪儿?”司年问。
“上海,只可惜已经用去小半了。”说着,段章从茶几下拿出一个小巧的丝绒盒子,推到司年面前:“乔迁贺礼。”
司年拿起盒子,却没有急着打开。他想到段章前几天去出差的事情,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这丹药是被谁买走的,他又是怎么弄回来的,都不重要,甚至于这丹药本身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段章这份的心意。
他是受呢,还是不受呢?
时间静悄悄流逝,过了很久,司年终于拿起了那个丝绒盒子。盒子里是一个小瓷瓶,司年把它拿出来放在手里抛了抛,随口问:“你知道这是用什么炼的吗?”
段章诚实作答:“不知道。”
“是血。”司年声音幽幽:“无淮子的血,还有不少好东西,卖三百万还是亏了。那个假道士炼丹是一绝,手里没有余钱的时候,经常让涧鹰去帮他卖药。”
断续丹能用到鹤仙的血,自然不是普通的丹药。司年在血胡同一战后身受重伤,翼骨都断了,还是靠这东西长好的。
只不过如今一到阴雨天,背上还是会痛。明明伤口都好了,连疤痕都没有留下,但那种痛更像是刻在了骨子里,时刻提醒着他有些事不能忘。
段章留意着他的神色,忽然说:“那我算是赚了,半瓶丹药,我讨价还价压到了一百万。”
司年抬眸:“你堂堂大老板还砍价吗?”
“钱多并不烫手。”段章笑笑,目光瞥向西边的房间,问:“游戏房用得还满意吗?”
“你以为我几岁了,小朋友?”司年挑眉。
“小朋友准备的,当然都是些小朋友的玩具。”段章丝毫不怵,立刻反将一军。
司年觉得他说得还挺有道理的,关键是那些游戏真的不错。什么AR、VR的,还有什么抓娃娃机,只比他炸丹炉差一点。
“要来一局吗?”段章又提议道。
“不来。”司年可不轻易跳段章的坑,他站起身来,径自朝厨房走去——他才刚起床,连早饭都还没吃呢。
刘婶和王厨都躲在厨房里削土豆,看到司年过来,王厨连忙起身把刚做好的土豆泥端上来。这土豆泥是司年昨夜点的,他怕司年不够吃,还另做了土豆虾仁芝士派和烤土豆。
司年捧着搪瓷碗舀了一口土豆泥放进嘴里,满意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