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又安静了片刻,其中两位中年人对视一眼,随即轻一点头,转向主位上的白衣青年,齐声道——
“陆家无异议,必倾全力。”
“我老徐也没什么好说的,一切全凭宋家主安排!”
宋绝笑吟吟地一点头, 目光轻侧, “南家、易家是什么意思?”
“……”其中一人抬头间, 被青年眸里凉意一蛰, 忙不慌低下头, “南家、南家也没有意见,全听宋家主吩咐。”
“南兄言重了,你我五家只是为各自家族利益,相互合作互相提携罢了, 哪有什么吩咐不吩咐的说法,要真论年纪资历, 我是忝与诸位老大哥同坐一桌了。”
青年面上柔和,五官又惊艳漂亮,然而在座四个早就听闻见识过他的手段, 此时没一个心里会把这话当真的,但话表上,几人都纷纷笑着捧场。
最后不开口的只剩一位,宋绝目光落了过去,“看来,易家主是有什么别的想法。莫非是觉着小弟定计不通,想要另谋他路?”
宋绝这话一路,方才还对他笑脸相迎的其余三位家主都是脸色一沉,齐刷刷地转头瞪向易家家主易凛风。
被点名的易凛风抬起头,哂笑了声:“怎么会呢。宋家主的计划自然是全无疏漏,愚兄料定那焦家是逃不过去的。只是……”
“只是什么?”
“……宋家主应当也知道,我们几家对焦家作威作福早有不满,之所以几百年来始终甘居人下,无非便是因为焦家背后——”易凛风说到这里,情不自禁地放低了声音,“有圣族谢家的那位撑腰啊。”
这话显然是说到其余几人心里去了,尽管面上表情未变,但那三人的目光还是或多或少地瞥向了宋绝,想去看他的反应。
易凛风则继续道:“宋家主之前提到这一环时,却只说是会设计困住那位大人。……但如何设计、又有几分把握,这一环宋家主不告诉我们的话,实在是让我们放心不下——还请宋家主莫要介怀愚兄这越活越胆小的脾性了。”
“……”
易凛风话间有软有硬,宋绝愈听,眼神愈是冷了下去。
只是数百年来焦家势大,单凭宋家一家合他一人之力,想要灭焦必然难免疏漏……这几个人,他须要笼络住。
这心思电转间,宋绝面上绽开了笑容,“易家主见外了。我之前不说,只是担心多言生变,既然易家主放心不过,那我直言便是。——我已在宋家一处庄院里设好大阵,只等取走圣物,引谢忱入阵困之。等事情结束,他即便再出阵,也不会再生事端了。”
“圣……圣物??”南家的家主惊愕问。
宋绝目光一转,似笑非笑地看过去,“怎么,南兄有兴趣?”
“……!”南家家主被青年眼底杀机一慑,慌忙低头,连声否认:“不敢、不敢……”
易凛风嘲弄地看了南家家主一眼,“圣物有圣命,非大能者不可驾驭,南兄确实不必多想,想了也是徒招灾厄。”说完这句,易凛风又转头看向宋绝,“恕愚兄直言——以宋家主您与那位大人的关系,说事后那位不会与您清算,我们自然是信的……只是,似乎您也无法担保,那位大人不会迁怒到我们几家身上吧?”
“迁怒?他若真能就好了。”宋绝难得咕哝了声。
“……啊?宋家主说什么,我没听清。”
宋绝敛去前一瞬因提起某人而有些柔软下来的眼神,转而望着几人淡淡一笑:“我可以担保,他绝不会。”
易凛风眼神连变之后,迟疑地点下头去:“好,我且随宋家赌这一把。——何日行动?”
宋绝眼神一闪,神情在这一瞬似乎多了几分复杂——
“下月初九。”
……
家主夫人的寿宴,一贯是世家宗族内的大事,在宋家也不例外。
只是近些年,负责操办的人却有些尴尬——操办家主夫人的悬弧之辰并不难,难的是这届家主“夫人”与众不同,一来是个男的,二来,恐怕家主自己都不知道他家“夫人”已经活了多大岁数。
所幸今年,家主表示要跟那位大人到郊外闲野庄院里去过二人世界,不许他们操办,这才算是了了一桩令他们头疼不已的大事。
初九一早,马车便载着两人离了宋家。
将进庄院时,马车里,谢忱眉一动,似有所察地抬起头。
宋家数百年来专研阵法,在法阵一脉上素来造诣颇深,在私人庄院设下察觉到法阵之力并非奇事,只是他刚刚感受到的这力量气息……
不等谢忱再仔细探查,马车里便响起来另一个声音——
“今日是你的生辰,所以你什么都要听我的。”
谢忱垂下视线。
枕在他腿上睡了一路的青年还合着眼,不知是不是在说梦话。
……梦话都无赖得这么理直气壮。
谢忱低笑了声,伸手拢好青年身上被他自己踢开的薄衾。
“好。都听你的。”
“……”
藏在薄衾与袍袖下,青年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些。
马车平遂地进了庄院。
行出几十丈后,“砰”的一声,庄院大门紧紧合上。
马车内,谢忱身影一顿。
不消片刻,马车将两人载到了庄院正中的正堂前。
面对着空无一人的院落和萧索凄厉的风声,马车夫吓得哆哆嗦嗦地转回头——
“家……家主……到了……”
车内沉默片刻,轻飘飘一句,“你退下吧。”
“……哎!”
车夫如获大赦,吓得屁滚尿流地翻下车,连爬带摸地跑远了。
车帘无风自起。
宋绝也起身下了马车。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正堂前,谢忱突然停住了脚步。
宋绝回头看他。
谢忱未抬眼,眸色渐沉了下去。“……你要我进?”
宋绝叹了口气,竟笑起来——
“若是不要你进去,我何必要大费周章地带你来呢?”
谢忱身形在原地僵了几秒,最终还是迈开腿走了进去。
只是这一次,他没再看宋绝一眼。
宋绝目光闪了闪,但还是头也不回地进了正堂。
到堂内时,男人已经神色冰冷地坐在了堂中的楠木桌旁。
宋绝嘴角一弯,牵起个笑,走上前直到谢忱旁边才停住。
他抬起手,掌心里不知何时躺上了一串看起来做工粗陋的珠石手串。
“这是我自己做的,是送你的生辰礼物——你看,为了做它,我手指尖都被磨破了。”
青年说话间摊开了白净细长的手掌,原本已养得白嫩的指尖此时确实又成了从前那泛红破皮的模样。
谢忱目光一扫,眼底掠过不忍,只是须臾后便被黑沉的情绪压了无影。
“我去找普陀山的和尚开过光的,给你戴上,它能保你——”
“不必。”
从谢忱口中吐出的话音字字冷厉。
这也是第一次,宋绝听谢忱这样与自己说话。他不由愣在了那儿,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都微微睁圆了,看得人心里生怜。
谢忱狠狠地转开头,强压下心底那点不舍:“……你已何等灵力,磨几块石头也会伤及自己?既然已经让我进了阵法,何须再使这些苦肉计?”
宋绝眨了眨眼。
“啊,被识破了呢。”
他弯下眼角,笑得明媚开朗。
下一刻,却又眼神冰凉地用力攥住了谢忱的手腕,狠声道:“我说了,你今天都要听我的。我要给你戴,你就必须戴上!”
“……”
谢忱显然动了震怒,胸膛处衣袍都显现明显的起伏。
只是到那珠石手串紧紧地扣上之前,他都始终冷眼望着另一侧,不曾使出半点灵力灵术伤及宋绝。
等终于扣好了珠石手串,宋绝似乎松了一口气,语气也轻快起来——
“好了,我已经给你戴上了,这礼物就是你的了。——现在,该你给我回礼了。”
谢忱冷声:“你要什么?”
宋绝视线一压。
“谢家圣物,九眼石天珠。”
谢忱身形蓦地僵住。
“你……”
宋绝没心没肺地笑起来,“你应该猜到了,焦家——保不住了。这个法阵我已经准备了两年,但我知道,它还是未必困得住你,所以我需要九眼石天珠。——传闻中,它可是能帮圣族谢家超脱生死之外的至宝,我也确实对它有些好奇。”
谢忱沉眸望着青年,半晌后,他竟也露出了一点极淡的笑,唯独那双黢黑的瞳子里,已经空泛地似乎不再有半点情绪——
“原来……你也想要圣物。”
宋绝扭开脸,狠声问:“圣物便是实力,而实力决定一切!若是我早便拥有,又何至使得母亲为了苟活而装疯卖傻!何至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沉疴难愈撒手人寰!……而今,要宋家立于世家之巅,我便只有拿到圣物。”
谢忱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你凭何认为,我会给你?”
宋绝闻言一顿,随即笑起来,“凭什么,我想想啊……”话间,他蓦地撩起长袍,抬起右膝,往盛怒的男人腿上一跪,跟着勾着男人后颈窝身下去,“我用我自己换,够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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