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刮过,纷纷扬扬的桃花落下。
“我闻到了一股味道。”江一楼突然道。
萧潜有些发愣:“什么味道?”他嗅了嗅,只有一股子的桃花香。
“我闻到了……”江一楼笑了笑,“一股杀气。”
破旧的院子里面一片安静。
远远可以听见悉悉索索的虫鸣声,除此之外,还有……纷乱的脚步声。
有人在往这边走来,不止一个。
萧潜也听见了:“是谁?”
上衍宗地处偏僻,平时难得见生人经过,怎么突然会有这么多人前来?
萧潜想了想,起身到围墙处张望了一眼:“是天衡宗的人,师兄,来了好多天衡宗的人!”
他们手持兵器,列队走来,看起来来势汹汹,并非善意。站在最前面的领头人,还是一个老熟人——慕容景。
“不……”江一楼转动了一下白瓷酒杯,嘴角噙着微笑,“是找死的人。”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轻叹一声:“找死,也不知道挑个好时候。”
萧潜刚刚已经在谋划着怎么逃跑了,回头一看,却见江一楼拿起剑要从正门走出去,他赶紧追了上去。
“师兄!”千万别冲动啊!
他赶紧扑上去拉住了江一楼的衣角:“师兄,他们人多,我们还是先避一避吧。”
江一楼回头,对上了小师弟焦急的脸,心中不免叹了一口气。
这小师弟什么都好,就是太爱担心了一些。
“避什么?”他轻轻一笑,眉间像是染了春意,“小潜,我告诉你——”
“剑者,本就是迎难而上,遇强则强。退了,就输了。”
萧潜一怔。
“你要做的事情,比这艰难万千倍,你现在可以退,难不成……你要退一辈子?”江一楼拍拍他的手背,“在这里等我回来。”
萧潜慢慢地松开了手:“师兄……”
“今天允许你喝酒。”江一楼转过身,朝着门口走去,遥遥传来他的声音,有些不真切,“不过慢着点喝,等我回来,我们对月相饮。”
如果周燕晴在此,必定会说:大师兄这人,外表看起来散漫不羁、没个正形,但实则骨子里最傲,宁可你帮他收尸,也不会避战而逃。
所以,清霄宗中,鲜少有人喜欢江一楼这个性子,表面尊敬,但心中不知怎么腹诽。
不过归根结底,只是普通人对天才下意识地疏离、羡慕罢了。
若是有人问周燕晴,为何你怎么不讨厌江一楼。
那她必定会恬不知耻地说:因为她也是天才。
鸿鹄相伴遨游,蝼蚁岂知其中风采?
现在,同为天才的萧潜看着江一楼的背影,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坐回了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尝试着喝了一口。
又辣又呛,但是……爽快,修真之途,亦是如此。
*
此次,清霄宗各峰有实力的弟子全都出动了,加起来将近两百人。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在了乡间的小路上。
领头的慕容景看着眼前的一处破旧院落,不免露出了惊愕之色。
原来……这就是上衍宗?比想象中的要破、要穷。
一旁的弟子发出了一声嗤笑:“莫不是走错了。”
“就是,我还不知道我们天衡宗边上还有个破院子,这荒郊野岭的,怎么住人啊?”
有一向看慕容景不顺眼的弟子话中带刺:“这破院子里面出来的人,也能赢下慕容师兄,看来是人不可貌相,大家可千万小心啊。”
此话一出,人群中立即爆发了一阵哄笑声。
天衡宗派系众多,这些弟子都不是一条心的,只是碍于宗主的命令才听从慕容景指挥,心底不知有什么打算。
慕容景面色阴沉,再也不复之前翩翩君子的模样,他扭头看向这群弟子,目光扫过之处也随之安静了下来。
“谁有异议,大可现在就回去。”
刚刚还在交谈的弟子,一个个都安静如鸡。
慕容景冷哼了一声,这才朝着那座破败院落走了过去。
吱嘎——
还未走到院子前,就见面前的木门缓缓打开。
一道身影从中走出。
他脚踏暮色而来。
“这么热闹?”
那人的脸上带着笑,一双眸子映着万千星辰,似乎没有将一群人看在眼中:“我还从来不知道……找死还要带个伴的。”
在面对江一楼的目光之时,慕容景有些退缩,但他马上想起身后还有众多弟子,一时间又有了底气。
“今天是你的死期。”慕容景上前一步,“把绝世剑谱交出来!”
江一楼一愣。
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什么,绝世剑谱?”
“你们没搞错吧?”
“当年天衡宗与上衍宗同为一宗,分宗之时,落下了一本绝世剑谱,今日前来……”慕容景沉声道,“取回剑谱,将两宗重新合为一宗!”
“什么?”江一楼又感觉自己听错了,“难不成……你们想要改拜入我们上衍?”
他扫过一群弟子,“啧”了一声,挑剔道:“你们资质太差,不收。”
“你!”
慕容景咬牙切齿:“死到临头还在嘴硬,结阵!”
一声令下,身后天衡宗弟子变换脚步,站到了一个特定的位置。四周灵气都被引动,灌入阵法之中,剑气吞吐其中,在酝酿着毁天灭地的一击。
这是天衡宗的剑阵——万剑瞬杀阵,阵成之时,足以斩杀元婴期的修士。
“我有时候真不懂你们。”
狂风吹过,乌发纷飞。他的眼中没有这群天衡宗弟子,更没有这绝世杀阵——只有那一轮新月。
江一楼叹了一声:“杀人二字,无非手起剑落,要找这么多理由做什么?庸人自扰。”
“我杀人时,从不找理由。”他透过人群,看向了阵法中心的慕容景,“就像……我现在要杀你,想杀就杀了。”
江一楼迎风而行,毫无畏惧地走入阵法之中。
“绝世剑谱?那就让你们知道,什么才是剑!”江一楼看向了右手持着的剑,声音轻柔了下来,就像是情人间的暧昧低语,“什么……才是我上衍的剑。”
慕容景站在阵眼之中,明明百剑环绕,是最安全的地方,可他却心头突地一惊,冒出两点冷汗。
“快!”他催促道,“出剑!杀了他!”
众位天衡宗弟子同时出手,凌厉剑气凝聚成一线,猛地劈向了江一楼。
“借——上衍第一百二十任宗主徐清河,春风剑一用!”
天地间,那破旧小院中莫名传来“锃”的一声。
江一楼站在原地,直直看着从天而降的剑意,对之挥出了一剑。
狂风骤止。
那凌厉的剑气缓缓落下,本应该直接将人碾压成肉泥,可刚刚触及江一楼的鼻尖,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慕容景,感受到了一股柔和的春风。
就像是刚抽芽的柳枝在春风轻轻摇晃,如母亲温柔的手,轻轻地拂过了面颊。
慕容景有一瞬间的失神,然后又被数声惨叫给惊醒。
他急急看去,阵法外围,十几个弟子倒在地上翻滚,口中发出凄厉的叫声。
“春风温柔,亦可杀人。”
江一楼的指腹缓缓划过剑锋,一道翠芒流转,又很快地消失在了指尖。
“重新结阵!”
慕容景连忙指挥。
剩下来的弟子脚步挪动,将露出的缺口补齐,再一次形成一个阵法。
“出剑——”
能挡住第一剑,难不成还能挡住第二剑、第三剑?
“江一楼,你当你是谁!”慕容景压住了心中的寒意,强撑着说,“这可是……万剑瞬杀阵!没有人可以活着出阵!”
江一楼缓步向前,无视了冰冷的杀意与凌厉的剑光。
剑尖指向下方,在地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痕迹。
“借——上衍第一百二十八任宗主周思危,困龙剑一用!”
一声龙啸,贯彻天地。
面对此剑之人,根本提不起抗拒的心思,也挡不住这一剑,纷纷被这剑气吹起,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倒飞了出去,让出了一条大道。
站着的天衡宗弟子只有一半。
剩下的弟子不免心生惧意,看向了中心的慕容景:“慕容师兄……”
慕容景握剑的手微微颤抖,但还是咬牙:“继续!”
不能……不能退……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已经没有反悔的可能了!
慕容景双目赤红,恐惧到了极点,反倒是张狂地笑了起来:“江一楼,你还能借什么剑,干脆一起借了吧!”
“好像是没有剑可以借了。”江一楼有些困恼地叹气,“有点麻烦……”
慕容景闻言,心头一松:“无计可施了吧!众弟子,出剑!”
凌乱地剑阵中凝结出了数道剑气,这是他们拼尽全力的一击,反倒比前两次更加气势磅礴。
剑气从四面八方而来,将身处剑阵中的江一楼围绕了起来,无处可逃、无处可避。
不知何时,云霞散去。
夜色如墨,万里无云,星疏月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