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个痴情种子啊。”
“他升官可不是靠老婆,他到了省城又连破了好几桩大案,这才破格提拔到了今天的位置,知道总|统府水晶大劫案吧?那也是他到京城去破的!”
……
陆记药材铺主店。
掌柜的陈姐正一如既往地检查着铺子里的东西,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嚣,由远及近。
秀眉一皱:“又怎么了,吵吵嚷嚷的。”
走到门口循声望去,只见镇上的人们簇拥着镇长和两名年轻男子正慢慢朝这边走来。
等看清那人的眉目,陈姐也不由脱口而出:“啊?怎么是他?”
片刻之后,陈姐面对坐在贵宾席的镇长和文渊,再看着外面围得水泄不通的围观群众,不由有些拘谨。
年过半百的镇长挥挥手:“不用管我,今天是文局长特意来访旧友,顺带给咱们镇哪,捐个新学堂。我只是个地陪,你们故识相见只管闲聊便是了。”话罢还向陈姐使了个眼色。
她让伙计上了茶后,堆出笑脸:“文探、不,文局长,几年不见,您还升了大官啊?真是篷筚生辉……”
文渊微微一笑:“陈姐说的哪里话,我和一鸣也是故友,你与他情同姐弟,便是我文某人的姐姐,何必这么客气。就像以前那样就可以了。”
陈姐想起来自己以前还拿扁担打过这个文局长,不由有些汗颜,忙笑道:“那……那哪儿好意思。”
“一鸣呢?他这几年……回来过没有?”文渊开门见山。
想当年地震之后,陆一鸣便与金叵罗沓无信讯不知去向,直到他离开清泉县,都没有再见过。
听说陈姐得知地震消息后便匆忙赶回了金陵镇,可是陆宅中却早已人去屋空,房中还留了字条,大意是要走南闯北,不愿拘于这小镇上了。
虽然文渊早就听陆一鸣说过要走,但没见到最后一面,不由有些遗憾。
如今出门散心,正好可以路过此地,便过来走走。
陈姐面色微黯:“哎,我们家少爷啊,他本就不愿留在这里的。这几年他也不肯回来,真不叫人省心。”
旋即笑笑,“头一年可急死我了,派人四处打探也没有消息,到处战火连天的,吓死个人啊。幸好第二年他就托人捎来了书信,还带了照片呐!”
“哦?”听到陆一鸣没有回来过,文渊不免有些许失望,“照片我可否一看?几年不见,也不知道这小子过得怎么样。”
“少爷每年开春都会来一封信报平安。”陈姐从随身带的内包里取出一只扁平的铁皮匣子,像对待什么贵重的物品般小心翼翼地打开,“我都好好放着呢。”
四张照片。
第一张照片里,眉眼含笑的陆一鸣穿着件高领毛衣站在湖边,照片后附字:我在山中安好,勿念,另,你该嫁人了,陆家铺子便是你的嫁妆。
第二张照片,陆一鸣微微侧过脸去像在看什么东西,背景是一片繁华的街市:路过京城,安好。祝欢愉
第三张照片,陆一鸣骑在一辆自行车上正似笑非笑地抬起头来,不像在看向镜头,倒像是被叫了一声才看向拍照的人那一瞬间,眼神说不出的温柔,字:姐安好?在甘肃。
第四张照片,陆一鸣头发明显长了许多,坐在一张长凳上喂着一只鸽子,背后是穿梭往来的洋人和异国风格的建筑。仔细一看还能瞧见他旁边坐着一个人,但照片里只在边沿看到一片衣角,字:大不列巅,祝好。
四张不同照片里的人,除了头发衣服和背景不同外,面容竟没什么变化,仿佛五年时光忘了在他身上留下印迹。
文渊露出释然的笑容:“看来,过得还不错。那我就放心了。”
陈姐嗔道:“哎,他什么也不会,也不知道这些年怎么过活!我想给他寄些家用,可是他连地址都不留……还什么铺子是我嫁妆,真是胡闹!”
文渊宽慰道:“一鸣自有他的福分,你不必挂心。既然他诚心要送你嫁妆,你便先经营着吧,哪天他回来了,你再看着办。”
旁边的伙计插嘴道:“我们掌柜的到现在也没嫁!分铺倒是开了两家了,真不像个女儿家。”
“去去,有你这么说话的?”陈姐白了他一眼,转向文渊问道,“文探……呸呸瞧我这嘴,文局长,这些年怎么样?夫人的病好了没有?”
文渊脸上像是蒙上一层阴霾,但他仍是礼貌地笑笑:“我夫人……四年前已经举行了葬礼。”
陈姐脸都白了,连声道歉,只恨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
“无妨,人终有一死,谁也躲不过,她这样的人下一世也是会享福的。”文渊叹了口气,“若哪天一鸣回来了,有劳陈姐代我问声好。”
--
在金陵镇弄完捐赠仪式,文渊与随从上了火车,有些疲惫地在贵宾专厢的软座上,揉着太阳穴。
身边的人把脸凑近,把他吓了一跳。
他看着眼前那张心腹的脸,笑了笑:“怎么,又有什么事?”
随从点头:“表公子也在车上。在……三七七号厢,离这不远。”
文渊一怔,随即拍了一下桌子:“胡闹!这小子,他不好好呆在省城,跟过来干什么?真是任意妄为,越来越不把我这个表哥放在眼里了。”
他一直养着郑清河那个鬼儿子,还给改了个名字,叫郑无忌。没想到,真被他养得越来越无忌了,皮得很,三天两头地闯祸。
这个小鬼,果然异于常人,原本明明不过才两三岁的样子,养了一年多后看起来就和十岁的孩童差不多大了。
本想当儿子养,这也不好交待,只好对外宣称是自己远房表弟。怕他长得太快,平时向来不让他见客,早年读书写字全是自己教的,后来请了教书先生,怕看出问题来,便三个月换一个。
又过了四年,郑无忌长得倒是越来越慢了,模样稳定在十六七的样子,到底被他养了这么多年,平常的习性和普通人没什么差别,文渊才敢让他见人。
心里也有些嘀咕,生怕他哪天又整出什么妖蛾子来。
“哎,小孩儿嘛,总是贪玩些。”心腹宽慰他。
文渊瞪着他:“你还容着他!一会儿叫他过来,我要狠狠揍一顿。”
说话间,专厢外有几个人一晃而过。
文渊不经意地一瞥,看到了玻璃窗外那几个人中有一张面熟的脸,先是一怔,随即瞪大了眼睛,顿时疲意全无。
等那人即将走过后,他才命人打开厢门,朝那人叫了一声道:“这位先生?”
那人疑惑地顿住,扭头看过来,看到文渊,他俊美的脸上浮上一丝客套的笑意:“这位先生,我们认识?”
“你是……千秋苑的周小生吧?”文渊道。
那个几年前从金陵镇离奇失踪的戏班子。
自那以后,这个戏班子再没有出现过,世间传言是在地震中罹难了。
万万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这个人。
“我是姓周。”那人笑出了一个月牙般的暖意,“但我不叫周小生,也不知道什么千秋苑。你认错人了。”
文渊看着五官与记忆中无比肖似的这张脸,有些难以置信。
除了这张脸更稚气、更青涩外,他一时也难以分辨。
世间真有如此相似之人?还恰巧都姓周。
……不,还真有。
五年前……
想到陈家那三个陈谨之,他的心口莫名有些堵。
那个破不了的灭门无头公案,在上级的施压下,自己最后还是按刘文远说的,硬编了一份,顺势拿死去的陈谨之顶了罪,反正他的尸体最后也只是以无名尸首录的案。过了风头,找来一个逃避战乱时不幸丧命的人顶上这个畏罪潜逃的陈谨之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么些年,文渊早就看开了。
想当年,他兢兢业业,一心为民,却差点死在陋巷无人知。
现在的生活,衣食富足,受人尊敬,有什么不值得的?
只是心口旧患总不时隐隐发作,让他多少有些不安。
那个替他换心的手艺人,他再也没有见过。
那人见他神色异样,叹了口气:“我叫周景深,是京都大学的学生,今年刚上大二,是随同学一起出来采风的。不信你可以问问他们。”
说着他指了指身边那帮学生。
文渊面对那帮满目纯真的大学生,也不想多有纠缠,便勾起嘴角:“抱歉,是我认错人了。”
想想也是,当年周小生和自己一般大,也不至于五年后倒越长越小了吧。
“喵~”一只黑猫窜进门里来。
心腹想将它赶出去,文渊却笑笑,取来案板上的鱼饼喂它。
心腹感叹:“局长,你是不是想起夫人以前那只大白了?哎,夫人过世后,它就不见了。”
文渊目送着黑猫叼着鱼饼离去,淡道:“哪壶不开提哪壶。”
心腹讪讪道:“我就知道你想夫人了,别人都说你只是贪图她的家世,但我知道,你这么多年,连夫人用过的一根针都还留着呢。”
“你今天怎么这么多话……”文渊瞪过去。
门外忽然站了一个人。
文渊忙敛了骂声,朝门口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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