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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寒 (涉江深)



他俩本来想悄无声息的回来,不要惊动大家,结果刚一露面,清云上下翻了天。还有人跑去伙房,叫人布宴给两位宗主弟子接风洗尘。
一个小弟子一脸仰慕地跟沈怀玉说:“师叔,听说你们两个人,把星月阁的坏人全都打趴下了,是真的吗?”
沈怀玉一时语塞:“……”
这都传到清云山了吗!

他笑着摸了摸那个小弟子的头:“假的,都是谣传。”
周围哗然。
“怀玉师叔真是谦虚啊……”
“平时不跟我们切磋,是怕伤到我们吧!”
沈怀玉:“……”
怎么说真话还没人信了呢。

陆怀渊凭借一张冷脸成功从人堆里脱身,留下沈怀玉一个人在那边应付清云宗的门人。
不得不说,虽然沈林和沈怀玉都时常说他性子当改,可是这种时候他这少爷脾气还是很有用的,毕竟没什么人愿意惹他,自然也就没人缠他。
当然,偶尔是会有那么几个胆子大又闹人的存在。

张星澜没凑那个热闹,在沈林住处等他的徒弟过来说事。
沈林作为宗主住处自然不会差,然而他总也不回来住,这地方踏足的人也是少之又少。张星澜就站在门口,背着手等人,看见来的人是陆怀渊,他一挑眉。
比起沈怀玉,他一贯看不上陆怀渊,具体原因说不上,大概就是觉得陆怀渊出身脾气都不如沈怀玉讨喜。
富贵人家的坏脾气少爷怎么比得上穷苦出身却温润如玉的少年呢?
偏心归偏心,陆怀渊从小到大虽然犯事不断,到也没真正做出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所以张星澜对他也没到讨厌的地步。他转过身不再看陆怀渊,推门进了沈林的住处。
陆怀渊跟上。

这住处沈林住的不多,一年能有三四个月住进来就算不错了。门人不敢怠慢,就算没人住也打扫得干干净净的,然而一进来却依旧让人感觉到一股寂寂的气息。
房子没人住,原来也会寂寞。
陆怀渊心不在焉地想。

张星澜毕竟比他们年长,在某些事情上比他们敏锐得多。这次大典上的事情他们本身也没打算瞒着他。陆怀渊三言两语讲清了经过,末了还问了一句:“华瑾有来还剑吗?”
张星澜神色凝重:“还了。亲自来的,人已经回去了。”

“师叔,”陆怀渊说,“师父不在清云宗的时候,是怎么向宗中传信的?”
他知道张星澜时常借信鸽同在外的沈林联络,然而当他人在河朔两眼一摸黑的时候,居然想不到一个向宗中传信的方法。

想来也奇怪,沈林到处走,鸽子怎么能这么巧,总能找到他那?
“那是宗里的灵鸽,”张星澜解释道,“以血气饲之,久而久之灵鸽便能与饲主思绪相通,就算跑到天涯海角去,它也能找到。”

陆怀渊一愣,这事情倒是他第一次听说。
“我能不能——”
“不能。”张星澜直接打断他,“你当那玩意儿好养的吗?你们师父那只,养了十多年了,可是费了大心思。你个毛小子要那干什么,递情书吗?”

陆怀渊不服气:“此次突遭变故,未能及时同宗中联系,害得你们多着急!”
张星澜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直跳:“那也不行,给你师兄养一只还差不多!”陆怀渊知道自己平时在张星澜那儿印象不好,一时间哑口无言。





第50章 桃花
两人又说了几句,张星澜向陆怀渊问了些细节,问到到底是哪位神医给沈林续了一命之后,马上提笔写信打算将江卿筠邀来清云宗,再给沈林看看。
陆怀渊估摸了一下,河朔那边诸事大约已平,江卿筠应该能抽身过来,于是也就随张星澜去了。

“对了,”陆怀渊临走前想起了什么,“贺家那些被劫走的人,有没有可能救出来?”
星月阁的猰貐食人何其残忍,陆怀渊想想兰家的那个孩子,再想想贺小兰贺小竹姐妹,顿觉十分心痛。
“没有,”张星澜语气中夹着不易察觉的惋惜,“星月阁一向神秘,只知道其势力在河朔,真要问到底在哪里,却没人知道。”
“没人知道?”陆怀渊皱眉。河朔总共多大地方?那种热闹的地方,每一寸土地上都有人生活,怎么可能没人知道在哪里?
“没人知道。”张星澜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贺家祖传的基业一直在河朔,他们都不知道,别人怎么会知道。”
陆怀渊一挑眉头。

“我警告你,”张星澜说,“如今天下大乱,人人自危。我清云宗一向不问世事,那群人惹也不会惹到我们头上。你还是不要想着去救贺家那些人了。”
“所有人都知道星月阁食人血肉补强自己,”陆怀渊露出一个冷笑,“倘若只是因为害怕自身利益受损就这么一直放任下去,到最后岂不是一点挽救的余地都没有?星月阁几年前就开始暗中积蓄实力,这次这么明目张胆就近端了贺家,明显是实力强到不需要再隐瞒了。不在此时扼杀,还在等什么?等到他们已经无人可挡的时候吗?”

张星澜觉得自己没法跟陆怀渊好好说话,只要看见陆怀渊他就生气。
“你们只见过一个薛墨瓷,她尚且没有认真出手,”张星澜忍着怒意跟陆怀渊讲,“星月阁有‘两星一月’,这才是‘一星’。”
“我没看出来她有多强。”陆怀渊随口说。
“不是强不强的问题,是不正派!”张星澜说,“你从小到大练的是清云宗的剑,清云宗断没教你什么下毒用蛊的阴法子,因为用这些不正派,哪怕取得了一时的胜利,也对不起心中的自己。星月阁不在乎这些,你想想,他们吃人这种事都能做得出来,还会在乎别的吗?”
陆怀渊没吭声。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张星澜丢下这一句话走了。

沈怀玉好容易才从人堆里脱身出来,想着赶过来找张星澜,走到一半就看见张星澜一身火气跟他擦肩而过。
“这是怎么回事?”沈怀玉一时茫然,“他又怎么惹着他了?”
陆怀渊慢悠悠下了几阶台阶,沈怀玉看见他赶忙快步走过去。
“怎么回事?”
“……师兄。”

黄昏时分,两个人坐在沈怀玉的小院水池边,开了一坛酒。
这酒名为桃花酿,劲头不足,喝起来没什么爽辣的感觉,却又隐隐桃花香。

“为什么是这种酒?”陆怀渊问。
这种淡淡的桃花酿喝起来口感清新,不易上头,许多女子喜欢。陆怀渊怎么也想不透为什么沈怀玉会藏这种酒。
“……都是师父以前拿回来的,”沈怀玉看起来十分淡定,“他认定小孩子不能瞎喝酒,给我带了这个回来。”
“不是不该给小孩子喝酒吗?”陆怀渊笑了。

清云宗没有那些太麻烦的规矩,沈林本人也不是什么守规矩的人,连带着徒弟门人也没规矩了起来。要说整个清云宗最守规矩的人,那还是张星澜。
“师兄,你说师祖怎么教出来的啊?”陆怀渊弄了两个浅浅的阔口小酒碟,倒了两碗出来,“……性格差得真多。”
“性格是天生的,哪是教出来的。”沈怀玉说。

此时又值秋季,莲池里的一池子莲花都谢了,留下些枯黄的茎干荷叶什么的,一副颓然姿态。
“天生的,天生的。命也是天定的,”陆怀渊说,“我讨厌这种说法。”
沈怀玉伸出一只手,陆怀渊不明所以的跟他击了个掌。
“同意。”沈怀玉拿起酒碟,喝了一口。桃花酿缠绵的滋味顺着咽喉而下,温热的感觉腾的一路升起。
陆怀渊也喝了一口:“哎呦……凉酒。”
他说着就要站起来去找东西烫酒,沈怀玉用两指按着肩膀又把他按了下来:“不用。”
“那怎么行?”陆怀渊说,“这大半夜在外面喝风喝凉酒,你还没好利索,这不是找病吗?”
“没那么娇气,你老实坐着吧。”沈怀玉说。

晚风吹过,山上的树叶发出此起彼伏的沙沙声响,几片落叶打着旋儿飘到了小院里,落到了一片破败的水面上。
“先前那个算命的说我命里反克,跟我亲近的人都会死。”沈怀玉说,“……我爹妈确实早就死了,师父现在也——”
“别这么说,”陆怀渊说,“师父不会有事的,而且还有我呢。”
“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就一个人跑得远远的,到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藏起来,省的祸害身边人。”沈怀玉又喝了一碗。

“那江湖骗子说的话有什么好信的,”陆怀渊安慰道,“天道岂是能够随意窥测的?你我仙门出身尚不能看透,那一个算命先生说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说的对,”沈怀玉淡淡说,“很有道理。”

今夜不是满月,因此月光也没多明亮,映在水面上,晚风一吹就将水面揉皱,变成一片波光粼粼的月影。
朦胧的月影投下来,给两人都镀上一层清霜,陆怀渊一偏头,就看见沈怀玉仰着脖子把一口桃花酿吞入口中,喉结滚动。

陆怀渊忍不住跟着喉结一动。

他欲盖弥彰地给自己倒了酒,偏过头喝了一口。沈怀玉搁下酒碟,一手支在地面上,仰着头看了看陆怀渊。

刚刚他师弟看着他,眼神有点勾人,被他用余光看见了。

沈怀玉觉得自己有点醉了,脸上发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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