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精老板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了, 在客栈里惊慌失措,朝这边大喊着。喊的是什么,谢柯听不清。
蛟龙朝他发起了攻击。
密密麻麻的牙齿,自上而下,笼盖他全身。
这条蛟龙的身体很长,从水中露出来一部分,想要缠住谢柯,谢柯从水面腾空而起,少年的脸色冷峻肃杀,腥风吹动长发,黑衣黑眸黑发,一张脸却惨白如纸。
五颜六色的光芒自他掌心汇聚,凝五蕴之火,成一把赤红色燃火般的长剑。
长剑指着碧海,他身形立在长天。
海水分析崩离,山峡两岸无声。
巨蛟浊黄的竖瞳一点一点变得猩红。
它翻滚着身子,瞬间海浪滔天,每一滴海水都沾上了毒,触到谢柯衣袍,瞬间腐烂。
蛟龙用海水围成了一个封闭空间,身体一点一点盘旋而上,伺机等待着时机。
谢柯垂眸,看着手里的赤色火剑。
三千琉璃盏每一盏尽是苦火,内殿开启的那一刻,千丝万缕的红光聚在他的指尖,一点一点被吸收。从怨憎会,到生,到老,到死,到如今八苦俱全。以佛火为介为原,终于,成了这五蕴藏火。
这世间第二火,给他的感觉却是截然不同。
不朽火森冷,五蕴火温暖。
不朽火无情无欲,五蕴火尽是爱恨。
谢柯站在海水中央,雾气慢慢消散了。
他举起剑来,在蛟龙上前试图撕咬他喉咙的那一刻,直接刺穿了它的喉咙。
强烈的红光照明了半边天,也落在他冷冷寂寂的脸上。
蛟龙痛苦哀嚎、剧烈颤动,海水被拍打得四溅。
掌心越来越炙热。
蛟龙最后一声大喊,癫狂而刺耳。
由它而起的海水哗啦啦落下。
谢柯轻念了一声咒,将手松开,火汇成的长剑,直接沿着伤口,入了蛟龙的身体。
他往下坠,避开上面剧毒的水。
蛟龙的身体发出深紫的幽光,整片天地都失色,笼罩在一片黑暗里。
黑暗里,他不断往下坠,坠入深海。那条蛟龙,在最后怨恨又不甘,身体自爆,也不愿放过谢柯。他沿着谢柯的规矩,直追而上。
谢柯眸光如电,反手,就卡住蛟龙的犄角。
即使在黑暗里,蛟龙的眼珠子依旧幽幽发着光,他与谢柯对视。头颅爆破之前,奋力挣扎,最后,找到了机会,从嘴里滋出一口毒液,直接喷上了谢柯的眼睛。
谢柯转过头,闭上眼,身后却被什么东西狠狠一撞,错乱之时,他侧身。
蛇毒全部入了眼。
痛苦蔓延到皮层,眼睛不自觉落下了泪。
腾空的感觉终于消失,他落了地。谢柯蹲在地上,手指摸上的,是光滑如玉的墙壁。
隐约有光在前方,但他已经看不到了。
本来就在深渊,失明的那一刻,除却痛楚,就没什么特别的感受了。
海底的宫殿空空荡荡,安静的只有水流动,浓郁的黑色的水。
他与蛟龙作战,消耗了太多的力量,现在整个人站都站不稳。
扶着墙壁,黑暗里摸索,跌跌撞撞。
最后倒在了宫殿门槛之前。
一地银白流光,他闭上眼,贴着冰凉地面,如遇千年前的雪。
这是要死了么?
死在无人知道的深海。
如千年前,一样。
谢柯想笑,但唇角撕扯很痛,笑不起来。
他或许跟水与火,都有宿命般的牵扯吧。
*
上天可以对一个人残忍到什么地步呢?
这个疑问,是最初,他目光为他停留的所有理由。
不周山上的第一次见,凤凰是有些印象的。
细碎的雨中,浴火而生。自天际回首,光秃秃的山丘、白森森的骨堆,山顶的那个男孩眼睛黑而冷,寂寥像上上天万年不谢的莲花。这样的一眼,如鸿蒙初开,天地喑哑,叫他存了记忆,于是下一次见面,显得那么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
少年以心血为祭,不朽火为引,呼唤着他。
“竟是你。”
低低的一声笑。
青灯古刹,破落寺庙,他介入了人间。
“我帮你,不需要你任何回报。”
毕竟,本来也只想看这世间如何把你变成魔。
“你想修仙?那就以武入道吧,武术至臻时,再自断经脉,要么成要么死。”
“像不像浴火重生?”
他是真的笑了
“如我一样。”
禅隐谷有一条红枫铺就的路,静止了时间。他在暗中牵引着他,木鱼声阵阵,那个少年眉眼精致而冷僻,苍白脸色,像一把出鞘带血的剑。少年问他,进去要干什么。他侧头微笑,想了想,有几分捉弄的态度,漫不经心道,“或许你可以看看书,听听枫叶落下的声音。”少年沉默不言,唇抿成一条线。
一个瞎子怎么看书,不会凋零的枫叶怎么会有声音。他是带着调笑的语气说的,这个少年却当了真。
在禅隐谷里,用手描摹过经书上的字,明明什么都看不到,盯着一页纸,一看就是一个个下午。
凤凰想,有意思。
他开始养成一种习惯,在上上天,认真凝视着他。
凝视他一个人漫无目的行在黑暗里。
凝视他一个人坐在孤寂的角落里静默不言。
这么一个性格怪异的瞎子少年总是很容易被欺负的。
暗中被吐口水的饭,刻意伸出绊倒他的脚,偶尔来自窗外的石头,或者围观者的窃窃私语。人间的恶意漫漫,一点一点渗透世界。
原来一个人可以可怜到这个程度。
没有来处,没有归途,世界没有光,眼中也没有光。
在某一刻,他也不知道是哪一刻,好像是少年盯着书看得脖子累了,抬起头,往窗外看的一刻。
他突然,微有心悸。
狭窄的房间,逼仄的窗,墙角的少年,无光沉寂的眼,似覆了经年的雪。
这雪落到了他的心头。
他到了人间,在仲春时节,开了一池的莲花,暗香盈满了漆黑的房子。
他坐在身体紧绷如临大敌的少年身边,笑问:“你闻到了香么?”
不为什么,就是想要和他说说话。
只是自始至终,少年也没有说出话来。
而在虚幻的光影里看着少年执着而苍白的脸。他突然,就又改变主意了。他用手轻轻点在少年的眉心,一朵莲花盛开在少年暗淡无光的世界里。
少年的表情微怔,不知所措。
凤凰一下子就笑了。
地狱太苦。
冤孽太重。
还是不要成魔吧。
来,让我渡你成人。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对不起,晚上应该还有......
☆、知非
那个少年在风里在一浪卷过一浪的林海声音, 轻声说出了他的名字。
谢知非。
谢知非。
三个字念在口齿之间, 辗转出的, 仿佛都是一份无奈和荒凉。
——为什么会取这样的名字?
少年抿唇,低头, 没有给出答案。
“神尊, 我想杀人。”
站在不周山前, 漆黑的雨夜洗刷过少年冷峻眉睫,眼睛亮得叫人心惊。
他在上上天, 修长的手指拿着一枚白玉般的棋子, 长发流落到了地上, 发端微沾莲池的水, 垂下的眸光冷淡,却定格在一个点。
以杀止杀么?
他故作冷淡地嗯了一声。
但, 之后的每一步棋子却都跟随少年的动作。
上上天, 他最后一子落下。
不周山,他在雨夜里转了身。
他的旁边, 十里莲池,清光动荡。
而人间,少年的衣角带风,碎了一地艳红的石楠花。
太早之前, 他对什么都懵懂。对温柔懵懂, 对情感懵懂,对疼痛懵懂。或者,并不是懵懂, 只是从来没想过去认真去感知。
他看到了少年的回忆。
如何被引诱,如何被追杀,又是如何得救。
凤凰嗤笑一声。
“愚不可及。”
少年一句话都没说,鲜血将惨白的唇染得猩红,他没有控制住呼吸的颤抖。
上上天,他能看见的,只有他刻意挺直的背影。
单薄而脆弱。
“你受伤了?”凤凰没受过伤,无法共情,于是轻描淡写地问少年:“很疼么?”
少年的背影一僵,很久很久,朝他缓慢地摇了摇头。
不疼呀。
这样都不疼么?
要怎样,你才会觉得疼呢?
他的眸光清冷,带着近乎残酷的疑惑。
说要渡他成人。
那么第一步就是要化少年心中的恶气。
初见那个卖茶女,他就透过这美人皮相看到了皮后的恶鬼。只是少年不知,细雨蔷薇般的女孩,明眸皓齿,笑容背后青面獠牙。
怎么那么天真呢?这样都能被骗。
他饶有趣味:“你们不是都说怜香惜玉么,那就帮帮她吧。”
看看你什么时候才会清醒。
少年说好。
只是他真的愚不可及,到最后还要他提点。
这人间,很多东西,越是丑陋,越是真实。
......真蠢。
*
一街风月,一盏莲灯。古桥寂寂,长河寥阔,少年认真在木板上刻下的话,他并不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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