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望眼欲穿。半月过去,他插在小院中的桃枝都有种活的迹象了,那株红草却一丝一毫都没变。
流水垂头丧气泪眼问花花不语。
小苍山的晨钟暮鼓齐齐震响,三声浩荡,响彻天际。
“师父回来了!”
流水跳起,跑出小院,拉了从书房出来的花落直奔山下。
高隐士立于山脚含笑看着他们。
流水道:“师父一去半载,徒儿甚是想念。”
高隐士道:“一时兴起,下棋忘了时辰,让你惦记了。”
流水道:“师父回来就好。”
小苍山又热闹了。
阿勿上山来拜师父,又长高了。
山灵毓带了一大堆人蜂拥而来。
高隐士半年后开课,拿的是《小苍山圣人训》。
他道:“圣人有言,天行有常,山有四季。人活一世,如草木一春一秋,枯荣只在弹指。人世繁华,如晨钟暮鼓一声起落,盛衰只在朝夕。今日我们不论朝堂,不讲刀兵,且各述尔怀。”
他目光看向阿勿,阿勿起身,起手作礼,道:“惟愿天下太平,灾厉不起,刀兵不兴,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勿方才可得此生安稳。”
高隐士点头,道:“人活一世,现世安稳是本心所求,也是刀兵兴起的缘由。天下争端不断,有争端就不会有安稳,想求安稳,就必定要参与争端。风调雨顺皆为天行,刀兵灾祸多是人心。天行不可测,人心难清明,此生只怕难得安稳。”
他目光看向山灵毓。
山灵毓起手作礼,道:“毓生而病弱,惟愿家人安康,自身有所好转,不拖累旁人便好。”
高隐士嗤笑,道:“生于山林猛兽之地,如何独善其身?”
山灵毓低头。
高隐士道:“人生而有命,双肩担责,你也不必回避。有心者何时皆可尽心。”
山灵毓道:“是。”
花落起身作礼,道:“花落自幼环绕父母膝下,父母爱我深切,幼弟幼妹敬我喜我,花落深感福在人心,只求父母弟妹安康一生。”
高隐士点头,看向流水。
流水道:“师父,徒儿说了,怕师父生气。”
高隐士道:“但说无妨。”
流水看着他,道:“我常自默写《小苍山圣人训》,有一个念头越来越挥之不去。”
高隐士道:“你说。”
流水道:“徒儿一个人在小苍山等师父的时候,总能听到小苍山白云的声响,徒儿想问问师父,小苍山的白云可会说话。”
高隐士但笑不语。
流水道:“请师父责罚。”
高隐士道:“花落幼时常常哭闹不休,说小苍山的白云太吵。为师以为,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小苍山的白云或许是真的会吵闹。”
流水笑,“徒儿知道了。”
高隐士道:“万物有灵,草木山石,白云飞鸟,皆有性情。可远观,切莫太过亲近。”
四人齐齐道:“是。”
高隐士道:“你们来这里的因缘不同,时间长短不一,此时能同坐此间,也算一场缘分。缘无好坏,只在自心。珍之可,冷淡处之亦可,皆为尔等自身所选。选了定了,便莫要回头。此后的是是非非,各自心中亦不能对彼此有所怨尤。”
众人道:“是。”
高隐士道:“以后授课,只三天一次。今日且散了。”
他拿戒尺拍拍流水的背,“来书房。”
流水端了茶奉给高隐士。
高隐士喝了,放下茶杯,徐徐道:“你开大柜子了。”
流水低头,“是。”
高隐士道:“必是花落给你的胆子。”
流水道:“徒儿找不到师父,胡乱猜测,和花落提起过师父做的衣裳,便来看了一番。”
高隐士道:“可还入眼?”
流水见他眉眼间似有笑意,大着胆子道:“师父做的自然是入眼的。”
高隐士道:“你自小是很有主意的,花落来了,和他在一块儿,你便没了主意。如今长大还是这般。”
流水垂下眼,低头不语。
高隐士道:“这些衣裳,皆是为师故人教授剪裁,为师只你一个徒儿,自然给你做了这许多。你若想给花落,便送他。别人便不可。切记。”
流水瞪大眼,“是,师父。”
他动了动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高隐士道:“有话但说无妨。”
流水小声道:“师父,花落说,这些衣服,我现在穿也是可以的。是与不是?”
高隐士道:“花落能听懂鸟儿说话,能听到花唱歌,还想打散了小苍山的白云。你是不是觉得花落不一样?”
流水老实道:“是。”
高隐士道:“那你便在心里放着就好,今后都不必对他人提起。”
流水心中有惑,仍是道:“是,师父。”
高隐士道:“那些衣裳确实如花落所说,现在是能穿的。只是花落现在能穿,你穿着却宽大了。你和花落不一样。故人教我剪裁缝制这些衣裳,我原先也有顾虑,只给你一人做也无妨。现如今我也有心给花落做几身,只是你二人皆不可对他人言,切记。”
流水点头,“徒儿知道了。”
高隐士道:“把为师的话转告花落,他听花唱歌的事和衣裳的事,都只你二人知道。去吧。”
流水回房把话都跟花落说了,花落道:“幼时言语,无人会当真。我们以后不提便是。师父今日在课堂上说得虚虚实实,听的人也只当在讲天行有常万物有灵的道理。”
流水悄悄凑他耳边,道:“师父也要给你做几身衣裳呢。”
花落抬抬下巴,道:“师父这是承认我了。”
流水:“承认什么?”
花落一本正经道:“承认我是他徒弟。”凑到他耳边,悄声道:“承认,我和你在一起。”
花落看他一脸震惊的模样,就知道他又信了,一本正经点头,道:“流水,我们以后一定要琴瑟和鸣,举案齐眉,我唱你随。”
说完他自己没忍住就笑着逃跑了。
流水才从他的言之凿凿中幡然醒悟,抽了窗台一根桃树枝朝他追去。
·
五月春夏之交,小苍山无花开,发的青竹愈加郁郁葱葱。山灵毓在这晴暖时候身体还算安好,时常摆案抚琴,听风吹林。
阿勿负手从东院而出,阿璧正好烹了新茶。山灵毓从坐起,道:“三皇子可赏光来品一品今年的新茶。”
阿勿起手作礼,“恭敬不如从命。”手中是一卷《小苍山圣人训》。
二人坐于庭中,修竹如翠,日子多了几分静谧和缓。
山灵毓看一眼阿勿身前放置的书卷,道:“师父似乎并无心让我们真的学此书,只在课上偶尔提及一二。”
阿勿道:“这是我与流水借的,闲来无事,颇觉有趣。”
山灵毓放下茶杯,“哦,我没认真看过此书,不知如何有趣。”
阿勿信手翻出一页,道:“每每随意打开,都颇觉新鲜。你且看。”
山灵毓接过书,念道:“一草一木,皆天地所蕴养,得日月照拂,风霜雨雪眷顾,晨露滋养,故能通天地,感四时,生性灵。”
阿勿道:“这样的话在此书中有许多,却又各有不同。读之如沐春雨,心灵澄澈,身心安静。”
山灵毓道:“怪道我一直觉得流水与我们不同,举手之间,自然任性,顾盼流风,言语中时有灵气,妙想连连。”
阿勿笑,“流水自小随师父在山中隐居,耳濡目染,没有学来师父的怪诞,倒是自己养出一身风流无拘,真真是难得。”
二人且谈且笑,流水把花落撵了回来。
花落见桌上正好有凉茶一壶,拿起来就自斟自饮了一杯,又倒了一杯递给追上来的流水。二人喝了茶,气息总算平顺,才和此间喝茶的二位贵公子交换了眼神笑意。
流水道:“叨扰叨扰,今日师弟不听□□,我刚把他罚了一通,他又举止不端,在二位这厢不问自取。流水在此赔罪了。”
阿勿指着流水对其余二人道:“你听听他的嘴。比洪罗王厉害十倍不止。”
花落找到庇护,忙道:“可不是,我真冤枉。同窗喝茶谈天,哪有那么多讲究,他偏要治我的罪。三皇子要为小的做主。”
一席话说得众人哈哈大笑。
四人围坐琴案旁,山灵毓命人另烹了新茶。
流水道:“灵毓弹琴一向好听,今日这琴摆出来了,且让我过过耳瘾。”
阿勿把《小苍山圣人训》拿在手中,道:“正要找你归还此书。”
流水摆摆手,道:“你若喜欢便送你,我已经能乱背如流了。”
阿勿道:“如此便多谢。”
山灵毓弹琴,流水花落坐等新茶。
阿勿道:“师父说花落幼时常言小苍山的白云吵闹,可是真的。”
流水听琴听声,信口道:“花落幼时自己吵闹不休,当然便觉什么都和他一般吵闹。秋虫也闹,冬雪也闹,桃花开热闹了也说闹。那些蜜蜂蝴蝶的不知被他驱赶了多少次。”
花落道:“便是你最闹。”
流水连连点头,“自然自然,我一个大活人能不闹腾吗。”
阿勿道:“花落上山时年纪小,想是思念爹娘才会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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