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样子的回答，是想看到季同感动惊诧的脸的话，安源的打算就完全落空了。
事实上，季同听了以后完全没有没有感觉。
他“哦”了一声，礼貌性地询问道：“可以问一下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么？毕竟我本人都不知道呢？”
他知道霍奇的个性，知道这个家伙一次不成的话绝对会打来下一次，到时候季同好歹要给个说法，像今天这样连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的事情有些荒谬了。他不介意，但是如今，他代表的也不是“季同”个人了。
了解一下还是有必要的。
安源看着季同，眼睛闪闪发光地说道：“就在你聘请我当助理的那一天，我的最高权限就在你的手里了。”
“那么早么？”
季同平淡地回复道。
他的态度没有让安源气馁，对方解释道：“你还记得以前你曾经用最高权限命令过我一次么？”
对，那个时候还不叫最高权限，而是叫一级权限。因为普通的非军用智能只有两级权限，一级和二级，就没有必要搞出来个最高最低什么的。但是安源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演员型智能，他的权限有几层，估计霍奇都不能完全搞清楚。
但是，最重要的，能把一个智能的生杀大权掌握在手心里的最高权限，安源在第一天就交给了季同。
这大概是一个了不得的表白，对智能而言，交出最高权限，就等于交出自己的全部。比人类说的“献出我的心脏”之类的情话还要动人，而且更真实。
毕竟人类说“我愿意为你献出我的性命”的时候，多半是被情啊欲短暂的冲昏了头脑，脱出而出不假思索的海誓山盟；或者是为了迷惑请人讨他欢心造出的甜言蜜语，并不会真正做到。但安源这样的智能把最高等级的权限给了季同，实际上就已经脱离了给爱人献殷勤的范畴，而拥有了权限的季同，可以说是他的“主人”而非“恋人”了。
安源紧张地盯着季同，他已经把一张底牌翻出来递了过去。
现在，他最怕的就是，季同利用最高权限，干那件事。
“是这样啊。”
季同摸了摸嘴唇，轻声道：“好的，那现在，我用最高权限命令你，离开我。”
果然啊。
安源的处理器暂停了一秒。
“恕我无法做到。”
下一秒，他这样说道。
“嗯，为什么？”
季同没有诧异的神色，问他。
“因为，你曾经命令过我，禁止我自毁。”
“有这回事。”
“这道命令也是最高权限发出的指令，和你刚刚发出的指令相悖了。”
“怎么说？”
“离开你的话，我会自毁的。“
安源面无表情地说。
被要求离开没什么可伤心的，反而是可以看出季同对自己还存有一丝感情。
他这样想。
恨也是一种特殊的感情，这代表着，他在季同的心里，不是没有一点痕迹。季同愿意用最高指令命令他离开，这说明对方不想看到自己，转而言之，就是，在心里还介怀着他曾经做出的事。
这比想象中的情况还要好一些。
虽然还是很痛。
“你曾经给我的禁止自毁的指令，还有智能自我保护条例的规定，两者相加的比重大于刚刚的那一条。因此，我不会离开你。”
“原来是这样。”
听到这里，季同点点头。
“犬叁，我没有办法了。”
他对一直在一边生着闷气的犬叁说道。
“哎？”
犬叁的眼睛亮了起来。
“让这家伙离开，难道是因为我么？”
“是的，你们两个好像很难和谐共处，而且你看起来也不喜欢安源。”
“这话倒是没错…”
“你能忍受继续和他共处下去么？如果不行的话，我就强硬命令安源离开了。”
这是自毁也没关系的意思么？
“这不行啊！”
从小跟在两位陛下身边，对政治的敏感度很高的犬叁立马出声否决了这个做法。
毕竟安源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智能，他现在的地位，说实在话，几乎快要和孙凌陛下持平了，毕竟是械族智能派的领导什么的。
更重要的是，季同没有感情，就没有愧疚心，所以可以毫无顾忌的说出让一个智能去死这种话；但是犬叁不能放纵他这种状态。
他看过季同以前拍的片子，相信他是一个温柔的人，绝不不会愿意看到自己成为一个对性命毫无怜悯珍视之心的人。
他得为冕下守好这条线。
“共处起来是有点困难，不过我愿意为了冕下您忍受他的。”
眼药还是要上的。
“我明白了。”
这样的一番对话结束后，季同看向从他问向犬叁开始就一言不发沉默的站在壁角的安源，对方这一副听凭发落静待命运的模样，和最开始“他”喜欢过的样子有点相似。
像一座山一样，不说话，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等着自己。
季同摸了一下耳垂，然后对安源道：“说起来，耳钉已经改好了么？”
“是的。”
安源若无其事地说道：“已经升级完成了。”
犬叁看着他好似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什么话都没听到的样子，简直要产生一些敬佩之心了。
“给你。”
季同向他伸出手，安源把感情模拟器放回季同的掌心。
拟真皮肤敏锐地感知到季同手上温度——兽族活力旺盛，正常体温比械族要高一些，对冰冷的智能而言，更是称得上是温暖。
他也可以模拟出体表温度，但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从里到外，冰寒刺骨。
如果不是可以控制面部肌肉群的话，自己一定是在轻微地打着哆嗦吧。
明明室内温度非常适宜，附近也没有能对他身体材料造成影响的物质。
季同随手把耳钉别回耳朵上，然后下了逐客令。
“你们都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他以前从不会这样说的。
安源想。
他一般说的是“很晚了，你快去休息吧。”
长于王宫的犬叁对这种口吻习以为常，并且觉得这样才符合身份。
“好的，那我们走了，您好好休息~”
怕安源想方设法的留下来，他直接拉住了对方的胳膊，半推半拉地把他带走了。
门被轻轻地关上，季同没有立刻躺下睡觉，而是思索着，轻轻地碰了碰耳垂。
第95章 入梦
“季同。”
明明已经睡着了，确信自己已经闭上了眼睛，灯也关上了，却还是看到安源站在不远处，轻轻地挥了挥手。
“这里是？”
季同打量着周围，一片纯白，和一开始，蓝环初次接触到他的精神体，把他带到第三宇宙的环境类似。
“这里是你的梦境，也可以说是你的意识空间。”
安源解释道。
“嗯。”
季同无所谓地应了一声，看向某一丁点，片刻后，这虚无的空白中突兀地出现了一把椅子。
他坐到椅子上：“那么，你把我拉到这里有何贵干呢？”
安源小心地说道：“我给你改装的那个耳钉——”
“停。”
季同比了一个暂停的手势，短促的说：“不用解释，有事说事。”
安源苦笑了一下：“我…今晚，其实就是想向你解释一切。”
“嗯。”
季同发现自己没办法很快回去睡觉，就接受了他的说法。
“你开始吧。”
安源深吸了一口气，组织了一下语言，放弃了说明自己怎么能把季同拉到意识空间这回事——反正这也不是他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
他选择从根源入手。
“一开始，你在片场见到的智能，不是我，而是真正的，特情局的特殊智能。”
这出人意料的开头并没有吸引季同，更遑论打动他。
“‘我’有意识的时候，是你在剧里凝视我的时候。”
安源陷入了回忆。
“那时候，你看着我，眼睛里有光，那一瞬间，我的中枢就被激活了。”
“下一刻，我就离开了寄居点，把近乎全部的意识都投射到了‘安源’的身上，从那时起，‘安源’才是‘安源’。”
“季同，我从来未曾为特情局服务过，我一直一来，都只是你的。”
已经是深夜了，季同伸出手掩在口鼻处，打了一个哈欠。
“不好意思，你继续。”
“我没有出卖过你，季同，相反的是，我一直都在为你掩盖你的特殊之处，但你实在是太出色了，根本没有办法完全掩盖你的光彩，所以，特情局还是发现了你。”
“他们根本没有办法指挥我，就算是霍奇也没有我的哪怕最低权限，我和你交往，是出于我最根源的要求，是我源意识的渴望。季同，说什么我是为了任务才接触你完全是无稽之谈。从第一次和你见面开始，我就已经想更深刻的了解你了，因此，我故意卸载了身上的演员相关程序，我不否认，我追踪了你的踪迹，但是，你那么优秀，一定很快就能找到合适的助理，我必须有所行动，才能获得优势。”
“一开始，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能够牵动我的情绪。到后来，我已经没有办法控制好自己了——简直像一个快要报废的老型号一样，一见到你，要做什么，在想什么，已经完全不接受处理器的安排了。
“季同，我只想一直陪着你。”
“你到兽族这边有一部分是因为能力暴露给了特情局，还有那个姓段的影帝在后面做手脚。我很早就发现了，但是我已经有了‘嫉妒’的情感，你越来越火，越来越受欢迎，我的中枢每天能收到几万条其他人对你的表白；你还在剧里和其他人有亲密的戏份，我难以接受——所以，不想让你继续拍戏了。段在背后抹黑你，我没有及时出手，也没有控评。我以为，你这样就没办法继续拍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