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洋抬指压了压跳起的太阳穴,低喝道:“停下!你想把他们吓死啊?算了,你还是悄无声息吧。”
阿强无辜地耸肩:“本来嘛,老子是鬼啊,当然得悄无声息出现。”
阮洋走到客厅里,老沈抬眼见亦步亦趋跟在阮洋身后的阿强,没有作声。阿强挑衅地抱着双臂飘到老沈跟前:“嘿,老头。虽然老子不太喜欢你,但没办法啊,有人命老子来保护小暖阳。所以你不爽也得忍耐下哈!”
老沈正在布阵准备半夜捉鬼,手里拿的都是捉鬼的咒符。老沈抬起手,装作不经意将咒符扫过阿强的位置。
阿强被逼得猛地往后飘,钻进墙壁里,探出一半脑袋,骂道:“老头,刚阴老子!老子在铜锣湾当扛把子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烧香呢!”
阮洋无语地看着这两个幼稚鬼,站在一人一鬼中间,半路截下老沈抛出去的定身符,无奈道:“好了,你一个道行高深的天师,还跟一个小鬼一般见识。”
阮洋知道老沈不爽阿强的原因。在老沈眼里,人鬼殊途。鬼可以供天师驱使,但绝对不可以做朋友。阮洋老是跟着一只鬼呆一块总归是不好,虽然这只鬼并没有恶意,有时还能帮得上忙。
老沈懒得在这个问题上跟阮洋费口舌,决定让他栽几次跟头就明白了。
阮洋帮老沈在玄关,窗下,阳台门,卧房门口都点燃了一排白色的蜡烛,火苗微橘,给渐冷的秋夜带来了一些温度。
老沈将糯米填入枕头中,系好口子,递给元文熊:“今夜枕着这个睡。半夜如果听到什么声音,看到什么东西,都不要出来。”
元文熊被老沈这一郑重其事弄得心里毛毛的,但想到了什么,眼色一沉,依言抱着糯米枕头回房间。元太太抵住元文熊正要关上的房门,柔声道:“老公,晚上我陪你。”
元文熊果断拒绝:“不行,万一真的有危险呢?”
元太太抵住房门的手不松开,眼神坚决。
“没事,只要不出房门都没事。你让她进去吧,她才安心。”老沈说。
“那晓晓那边呢?”元文熊仍旧不放心地问。
“你女儿下午就被元太太送回娘家了,不会有事。今夜,只有你是目标。”老沈别有深意地看着元文熊说到。元文熊盯着老沈的脸,嘴唇微张,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沉默地关上了房门。
阮洋目光探向老沈,老沈朝他摇了摇头,意思是说元文熊还在隐瞒。阮洋无奈地重新蹲身,继续用地上的白蜡烛点燃干燥的柳条。
柳树属阴,柳条可打鬼,柳烟可逼鬼显形。
阿强朝阮洋喊道:“小暖阳,还没到午夜,你弄这么大烟干嘛。我午夜再出来。”说完就将探出的半只头也缩进了墙里。
阮洋与老沈对坐在沙发上饮茶,看着放在客厅里的落地钟,等着午夜的钟声响起。
阮洋望着摇晃的钟摆:“老沈,万一元文熊隐瞒的事情太过......我们到时怎么办?”
老沈明白阮洋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世界上没有绝对意义的坏人或者好人,行走在阴阳之间,处理阴阳之事,本来就会遇到很多无法一刀切对待的事。
沉默了半响,老沈才叹了口气说:“阳间有阳间的律法,阴间有阴间的章程。活人交给阳间律法裁决,死人交给阴间章程惩处。我们要做的,只是确保没有人或着鬼妄图破坏界限,超出线外,保护无辜的人免受牵连。”
阮洋看着笑容甜美幸福的全家福,没有吭声。现在什么也不清楚,只能等到午夜时分,索命的鬼魂到来。
“哐当!”
寂静的夜里突然间响起一声清脆的玻璃碎裂声。
阮洋立即起身,循着声音查看,阳台门的玻璃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打中,碎了一地。房间内盈满的柳条焚烧的烟雾,顺着没有玻璃的门往外涌出去。转眼,室内就恢复了清明。
阮洋回头看了眼落地钟,晚上十一点半,还不到十二点钟。
阿强从强里又飘了出来,瞅了瞅客厅里的渐消渐淡的烟雾,乐不可支:“哈哈哈,你有张良计,鬼有过墙梯。”
老沈鼻子轻哼一声,对阿强的冷嘲热讽置之不理,转而去看向撒在蜡烛下的烟灰。烟灰上跟原来一模一样,没有任何鬼进出的痕迹。
阮洋摸着胸前的玉铃铛,没有发热,说明索命的鬼魂还没有来。那打碎玻璃只是探探路?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主卧房门里传来元太太的询问声。
“没事,意外而已。元太太先睡吧,无论听到什么响动都不要出房间。”阮洋隔着门回答元太太。
元太太应了声好,脚步声离开然后上床。
阮洋低声对老沈说:“房间里也没问题。”
老沈拧着眉,从破口袋中挑挑拣拣,拎出一叠咒符,抽了几张贴在阳台门上,围住了玻璃窟窿。
就在老沈贴好最后一张咒符的刹那,房间里突然阴风大作,吹得点在地上的白蜡烛,橘色火苗一窜三尺高,变得幽幽的绿色,闪动如鬼火。
“滋滋滋——”
细长的蓝色电流顺着电线蔓延开来,房子内的灯骤然大明大灭。茶几,桌椅一起抖动起来,立在餐厅与客厅中间的巨大酒柜晃得尤其厉害。摆在酒柜上的各式好酒震动地从架子上七零八落地摔下来,砸在地上粉碎。
阮洋道:“阿强,别添乱!”
阿强悠悠然地飘到阮洋身边,一脸无辜:“小暖阳,老子可什么都没做。”
阮洋一听,立即抽出自己的阴桃剑,握在手里,可剑尖却不知道该指向何方。
老沈也伸脚尖挑起自己的桃木剑,以指尖血祭开桃木剑,喝声:“天明地灵,阴兵先行。鬼孽成精,肃清道明。沈门弟子恭请沈门老祖在上,魑魅魍魉,统统现形!”
桃木剑在半空中划过一道金色的光线,朝四周荡开。金色光芒照亮下,一抹暗黑色烟雾越过窜起的幽绿色火苗,直冲过老沈门面,消失不见。
快速得只看得见一缕黑烟穿过老沈的头部,而后失去踪影。
阮洋的阴桃剑空空地举在手中,毫无用武之地。
“怎么回事?”阮洋惊异地问道,“有鬼来,为什么我的玉铃铛没有发热示警?”
老沈凝神看着自己还微微露出金光的剑尖,神情越来越凝重:“鬼没有来,只是鬼残留了一丝鬼气在这里,搅乱我们的布局。”
“远程操控吗?这么先进?”阮洋确实没有感受到周围有鬼,收起阴桃剑,轻松道。
“以土为东行,金守西边,南边有水,火封北路,木为中眼,这......这是......”老沈握紧了桃木剑,面上肃然起来。
“这是什么?”阮洋见老沈神色,也发觉到事情有些大不妙了。
老沈深吸一口气,重重吐出:“这是亡命死局。冤魂怨气久久不得消散,与邪灵签下契约,以自己魂飞魄散为代价,誓要追索人性命的死局。”
阮洋不禁望向卧房的方向:“这元文熊到底是造了什么罪孽,让一只鬼这样仇恨他?”
卧房里,只有清浅的呼吸声。
感觉到躺在身边的元文熊一直翻来覆去睡不着,元太太扭亮了床头灯,温柔地抱住心神不宁的丈夫,宽慰道:“老公,没事的。听他们说沈天师道行高深,什么问题都能解决得漂漂亮亮。你安心地睡吧。明天不是招标会吗?你不休息好,哪有精力呢?”
元文熊也搞不清自己哪来的焦燥之感,回抱住自己的妻子,努力压下心中的不安。
元太太像往常睡前一样,轻轻地亲了丈夫几下:“好了,快睡吧,晚安。”
元文熊看着温柔善良的妻子,眉眼弯弯朝自己笑,似乎给了自己很大的支持和力量,焦躁不安的心情慢慢平和下来,低头也像往常一样回吻自己的妻子。
在嘴唇即将相触的那一刻,眼前皮肤白皙细滑的妻子突然面目一变。
元文熊两眼瞳孔急剧扩张。
那是一张青灰色的脸。脸上纵横交错着各种乌紫的淤青和擦伤的血痕,眼球向上死死盯住正垂下头来的元文熊,朝他阴测测地笑起来。
面部的肌肉一边笑,一边有鲜血从眼口耳鼻中泅泅流出。
紧接着面孔渐渐发生了变化,皮肤变黝黑边粗糙,五官变地粗大起来。
那是吴正国的脸!
“呵呵,你不记得我了吗?”吴正国的声音幽幽地响起。
元文熊奋力将人从怀里推出去,一脚踹到地上。
趴在床上的元文熊两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胸口,仿佛心脏被一只强有力的手紧紧攥住,收紧。张大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极力想汲取更多氧气和生存希望的元文熊,透过迷蒙的视线,看见床边有一个淡淡的黑色人影站了起来。
身穿褐色高领毛衣,黑色大衣的黑色人影,七窍流血,上半身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曲折。手小臂似乎被折断了,悬挂在上臂连着手肘的地方,随着黑色人影的脚步晃晃荡荡。
“非得要我显露出临死前的样子,你才记得起我吗?”
阴冷的气息一阵一阵朝元文熊涌了过来,寒意慢慢从元文熊裸露的脚踝密密麻麻地爬到全身,如千万只蚂蚁在皮肉处啃咬,随即深深钻入骨头,冻得元文熊浑身上下,忍住不地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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