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离歌 (薛文几)

　　边朝歌不敢置信，觉得这年头连一个区区暗卫都能吼自己？

　　也就是这么一愣神的功夫，一个土球迎面砸来，随着周围一阵一阵惊呼“边帅当心！”，土球眼看着就要砸到他脸上。

　　正在这时，一支利箭将那土球贯穿，里面的死耗子被羽箭狠狠的钉在旁边的旗杆上。

　　是顺其。

　　“别分神，”顺其不看边朝歌，依旧沉着的开弓、放箭周而复始，“我答应陈放护你周全。”

　　边朝歌听见这个名字心里猛地一紧，人也瞬间清醒。

　　对啊，以陈放命为代价换来的优势……不能输！

　　绝不能！

　　“我知道了！”严英此时却大吼，“我知道了，他们用的是‘复绞’！所以威力才会那么大！”

　　“太好了！”边朝歌大吼，此时情况十分危机，因为敌人竟然开始在土块里面混上同样大小的石块——已经有几个士兵因为躲闪不及被砸的头破血流被抬了下去，“知道了以后呢？应对方法呢？”

　　但是严英压根没听自家主将的话，留下一句“画完图纸马上回来”然后一溜烟就跑了……

　　边朝歌觉得自己简直心内郁结——这届兵也太难带了……

　　正巧此时一个土球砸来，临近城墙倒是被一箭射穿，但是里面的东西掉到地上以后，竟然原地蹦跶了起来！

　　“快快，是活的！”

　　旁边站着一个小士兵一阵乱砍把那个肥硕的大耗子砍死了，但是后面越来越多的各种活物却络绎不绝。

　　一时间，城墙之上别提多热闹了：射箭的，砍动物的，烧火的，跑来跑去搬运物资的和传令的，此时更加上了染了疫病的各种动物到处乱跑。

　　“快！这玩意爬我身上来了！”一个士兵大叫，旁边他的同僚想帮他又不能拿武器往他身上招呼，于是情急之下竟用自己的手往下打那个大耗子——结果被结结实实的咬了一口，几乎把整个手掌洞穿的伤口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救命！医生！我被咬啦！”那人也顾不得别的许多了，举着自己的伤手就跑去找了军医——结果不跑不要紧，一跑因为加速血液流动又惊恐交集——人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快快，抬下去抬下去，救不了就埋了！”

　　所有人一看这“疫病”威力如此之强，心里更是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更加不敢大意。

　　“这样不行啊，这还没等开战呢，咱们的箭先不足了！”

　　萧擎身边的将军满头大汗的跟萧擎汇报着情况，萧擎也只能回答走一步看一步。

　　边朝歌招来暗卫耳语了几句，后者领命飞奔而去。

　　只一会儿，一袭白衣的韩江远便被暗卫搀着来到城墙之上。

　　“长话短说，有没有治！”

　　韩江远先是不答，蹲下随手“捡”了一块“断手”，从旁边的箭囊抽了一根羽箭用箭头左戳戳右刮刮，细细端详。

　　“有八成把握！”

　　“不行！”边朝歌厉声回答，“我要的不是这个答案！”

　　韩江远又是细细看了看那只手，而后闭眼，片刻睁眼，咬着牙说。

　　“给我半个时辰！”

　　边朝歌点点头，暗卫便带着韩江远准备离去。

　　“医不好军法处置！”

　　韩江远却是自负的一笑。

　　“真医不好，明天这个时候建都城就是一座死城了，根本用不上处置。”

　　说完暗卫便带着她轻功跳下了城墙，朝着她的临时药房奔去……

　　第62章

　　被暗卫一路提溜到药房的韩江远一落地，便召唤了自己几个得力弟子，连珠炮一般把需要准备的部署下去。

　　众人走后，她赶紧坐到书桌前撰写药方，然后找暗卫分发到每个弟子的药屋去。

　　药方主要分内服和外用的，外用的一直以来就那么几种套路，再厉害的疫情，只要能隔断人体与之的传播的途径便能轻易预防。除了石灰水和烧艾草这世人皆知的，还得加上大厡暗隐司里代代相传的几个方子。

　　接下来就是活体的对症下药……

　　“那个被咬了的还活着呢吗？”韩江远对一旁站立着等待的暗卫询问，没等后者回答地上一个虚弱的声音便响起。

　　“韩医生我在这呢……”

　　“谁干的！这药房附近就是伤患营！这么多伤患，万一感染了怎么办！”韩江远扯着嗓子就大骂，同时扯过旁边挂着的备用纱布就蒙面系于口鼻处。

　　暗卫忙架起那个伤兵准备抬走。

　　“等等，上哪去，把他给我放下，既然已经这样了，”韩江远一边说着便开始挽袖子，“你们几个都去我徒弟那领一碗药赶紧灌下去，万一传染了可不是说笑的。”

　　几个暗卫对视一眼，留下两人在此处照看，剩下的都去乖乖喝药。

　　韩江远顾不上管他们，俯下身子便开始查看那个伤兵。

　　留守的暗卫之一伸出手想提醒韩江远戴手套，但是停住了。

　　对于绝大多数医务人员来说，当他们选择成为一名医者的那一刻起，自己的性命便已放患者和世人的生死之外。

　　他人都可以不碰触病患——唯独他们不行。

　　其实有的时候其实也不是那些所谓高尚操守和所谓崇高理想作祟——仅仅是因为“望”“闻”“问”“切”这四个字无法加与人手，必须亲力亲为，才能得出最为准确的判断。

　　如若不然——面对病患你却是嫌弃的很，怕麻烦——那倒不如一开始便不治。

　　韩江远细细查看，那名伤者此时却是极其清醒，此刻正和韩江远大眼瞪小眼。

　　那人外表和常人看起来似乎并无不同——但是韩江远分明觉得十分奇怪。

　　正在众人屏气凝神等着她下一步指示的时候，电光火石之间那人胸前的衣服已被韩江远扯了个门户大开。

　　那铁一样的汉子没料到韩医生身手如此之迅猛，只愣了一下神，反应过来以后飞速娇羞。

　　“等等！……”

　　那人话刚起了个头，然后便被众人的惊呼堵上了嘴。

　　“韩军医，这！……”

　　只见那人胸前，以心脏为中心，红色的血液顺着经络由粗变细，使平常隐藏在皮肤下的血管脉络清晰可见，如同一朵盛开的曼珠沙华，此刻便绽放在这人的胸膛之上！

　　“火照黄泉！”

　　韩江远在看见这朵人肉“彼岸花”的第一时间已经条件反射一般往后撤了一大步，其余人看见她这反应也不约而同的后撤。

　　那士兵见这情形心里已是凉了一大半。

　　“韩军医，我是不是没救了？”那士兵年纪不大，脸上虽然是满满的凄然，但是却是个好样的，“医生，若是这样……那便给我个痛快，然后将我烧了好了！”

　　韩江远不说话，默默站起身踱到书桌后面提笔。

　　那士兵见屋里一阵死寂，戚戚然开口，听内容已是遗言。

　　“我家里只剩下阿婆一人……本来要娶亲的，媒人都帮忙把彩礼说好了，但是战事突起，为了不耽误人家只能退婚，”小士兵带着一脸的视死如归，在场的医者和暗卫除了韩江远都在认真倾听，“我不后悔在此埋骨……而且边将的队伍，对烈士家属的照拂是天下任何其他队伍都无法比拟的！”

　　“是啊，兄弟……你走以后，你阿婆就是我们的阿婆！”

　　在场的暗卫站在一边用言语给予他了力所能及的安慰，直到——

　　“都别煽情了，我说了他能死了吗？”

　　韩江远终于写完方子，然后绕过桌子把整整一面纸的方子交到其中一个暗卫的手里：“告诉我徒弟，千万千万千万不能出丁点差错。”

　　暗卫领命，只留下一个“是”便绝尘而去。

　　做完这事的韩江远可谓是无事一身轻，掩住口鼻重新在小士兵的身边蹲下。

　　“怎么样，怕不怕？”

　　“不怕！”那士兵未干的泪水还挂在面颊，但是语气却是斩钉截铁。

　　韩江远“扑哧”笑了出来。

　　“说实话。”

　　小士兵顿了顿，眼泪在言语之前决堤而出。

　　“怕！……可怕了！我……我是真的还想能活着再到阿婆！”

　　韩江远伸手把他胸前的衣服给他盖上以免他着凉。

　　“那你阿婆应该是在家给你烧了高香了，让你遇到了我。”

　　韩江远的口鼻被她用袖子捂住，但是一双杏眼却眉眼弯弯。

　　那小士兵看着这双明亮的眼，终于止住了哭泣，然后也如释重负的笑了出来。

　　“是啊，多亏韩军医了。”

　　韩江远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闲聊。

　　“你知道我刚才往后退是因为什么？”

　　那士兵摇了摇头。

　　“我师傅研究出来这个房子，虽然能救你命，但是这独特的‘纹身’却怕是要跟随你一辈子了……而姑娘我还不想有这么个纹身，所以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