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 (古燚)

　　黎式微没有说话，只看着不远处渐渐飘过来的乌云。
　　风越来越大，黎式微的头发飞舞在空中，倒是显露出他那张好看的脸。
　　乔绥之偏头看了一眼，眼神便再也没有移去，他倒也不躲躲藏藏，光明正大地盯着黎式微。
　　黎式微似没有感觉一般，静静地站着。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他们站的地方是城门之下，风最大的地方。
　　乌云越来越近，旁边一户人家的瓦片突然被吹开，黎式微手指一动，一道黄符直奔那户人家，定在他家门沿，瓦片上又是一小股黑烟散开，接着瓦片从空中落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式微你看，我便还是有点用处的，这一路上带着我走，不亏。”乔绥之立马邀功。
　　“不过是些小妖怪。”黎式微淡淡道。
　　“小妖怪也是妖怪，这样你便说我的符没用了吗？没有这个道理的，式微，你用了我的东西，便是说明它有用处。”
　　“过去。”黎式微眼神看向一旁的一间屋子，示意乔绥之。
　　已经有雨落下来了，乔绥之此时倒也没多说什么，走到屋子边拿着那户人家放在外面的木桶挡住自己，只露出一双眼睛往外看。
　　雨势渐大，整个康城都笼罩在乌云里，被雨水浸润过的地方，均显出黑色的雾气，唯有乔绥之躲藏的那间屋子，因为有黄符的原因没有被小妖侵占，鲜艳的颜色显得与周围有些格格不入。
　　黎式微站在原地，一身白衣没受到一点污浊，黑色的妖气自觉地避开了他。
　　“小道士倒是有几分本事，可惜算不出自己的命途啊。”尖锐的女声响起在康城上空，带着无尽的嘲讽。
　　黎式微的周围渐渐开始聚集黑气，他没有理会那只妖怪的嘲讽，手指一动，一个黄符便贴在了城门上。
　　就像一副黑色的画，黎式微走过一处便给一处上色，绕着康城走了一圈，再回到城门的时候，整个康城又恢复了原来的颜色，和半空中黑色的云彩形成对比。
　　一百个黄符刚好用完，由黄符组成的阵法将丝丝缕缕的妖气隔绝在外，黑雾开始翻涌，渐渐涌现出一个女子的形态，“哈哈哈哈哈，这点修为就敢出来，自不量力！”
　　说着，由黑雾组成的巨大手臂往康城上空一拍，黄符组成的结界瞬间破碎。
　　“哈哈哈哈哈哈”女子妖厉的笑声响彻上空，然而这笑声并没有持续多久就终止了，如被人掐着喉咙，消失地很突兀。
　　康城里，以黎式微为中心，已经失效的黄符不断重新生效，一直延展，直至最远的一个地方。
　　“呵，倒是有点本事！”那女声带上了狠意，似是不打算再多做纠缠，黑色的雾气开始压近康城。
　　黎式微身形似箭，直冲那团黑雾而去。
　　黑气开始聚拢，形成一个漩涡，想把黎式微给包进去。
　　丝毫没有犹豫，不顾周身越来越冷冽的空气，黎式微直接冲向了漩涡的中心。
　　“啊哈哈哈哈。”在畅快地笑声中，黑气开始收紧，直至漩涡口消失，黎式微整个人被围在了里面，乔绥之冲出来，从怀里掏了个符出来就直往那边射去。
　　黄符掠过，黑雾直接变成黑气被周围的狂风一吹就散。
　　之前出现的女子又显露了出来，她看着乔绥之，嘴角露出一个嗜血的笑。
　　眼前一黑，乔绥之已经被黑气击飞，撞上身后的城墙摔落在地，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一手扶着前胸，黑雾已经布满了他的身体，让他动弹不得。
　　巨大的黑雾冲他而来，张开一个血盆大口，就要将他吞下。
　　乔绥之眼睁睁地看着黑雾越来越近，却连逃都逃不掉。
　　刺骨的寒意包围着乔绥之，就在黑雾已经到他眼前的时候，突然一阵光冲破黑雾，原本聚集的黑色瞬间散碎，阳光从黑雾的缝隙中透过，落在乔绥之的眼睛上。
　　黎式微逆着光而来，手指一动，缠绕在他身上的黑气瞬间消散，一手撑着身体艰难地坐起来，乔绥之嘴角流着血，笑看着他。
　　黎式微清冷的站着，没有前几天与他相处时的熟稔感，又恢复了第一次见时的冷漠，“你便真只有这点本事？”
　　乔绥之嘴边的笑意消失，他看着黎式微，想说话，但伤势过重，刚发了一个气声就咳嗽起来，“咳咳。”
　　黎式微转身便走，一个眼神都没有留。
　　乔绥之看着他的背影，起身想追，却在半途就跌倒在地。


第4章
　　“哎呦，原来真的有妖怪啊！昨天吓死我了，我家的瓦都被揭开了！幸好有个小道士！保佑保佑！”
　　“昨天晚上我悄悄从窗户往外看，那黑压压的一片，还有那个女人的声音，你们都听见了吗？”
　　“听见了，听见了，我都不敢出声。”
　　“诶，那你看见小道士是怎么制服妖怪的吗？”
　　“我看见他往几户人家门上贴了黄符，咻地一下黄符就过去了，根本不需要走，然后黄符像发光一样，把妖怪挡在了外面。”
　　“这个我也看见了，后来那妖怪入城之后呢？”
　　“这……我没敢看，嘿嘿。”
　　“哎呦，不过这妖怪被收付了就好，你们谁知道那小道士在哪吗？我去买一个符防身。”
　　“咳咳咳！”客栈大堂里，突然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吸引了人们的注意。
　　乔绥之一手抚着胸口，抬头环视了一圈，保证每一个人都能看清自己的脸，他道：“不好意思。”
　　“诶，你不是那天在酒楼说有妖怪的道士吗？”
　　“是吗？我怎么瞧着和昨天那个道士不太像啊，哎！昨天那个不就是这几天一直和他在一起的那个吗？！”
　　“哎！是是是！这位道长，我记得之前你在酒楼里想买黄符来着，现在还卖吗？”
　　大堂里的人都围了过来，乔绥之喝了口水才慢悠悠道：“现在不卖。”
　　“多少银子我都买，道长，之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小瞧了您，现在这个世道，您就救救我们吧。”
　　“对啊对啊，救救我们吧，道长！”
　　乔绥之看了他们一眼，“也不是我不卖，你们瞧瞧这城里现在有多少符，我手里是真没了。”
　　“哎，道长心系苍生，无私奉献，为了我们付出良多，怎么好意思都是道长付出呢？小二，把你家店里的招牌都给我上上来，这顿就算我请道长的。”
　　乔绥之看了他一眼，也没拒绝，“这样受公子的好意也不太好，可惜现下也没有纸笔，不然也可用这个空隙画几个符来。”
　　“哎哎，快快快，纸笔！”
　　没过多久，一塌纸就放在了乔绥之桌上，那人笑嘻嘻地看着乔绥之，“道长可否动动手指啊？”说着就放了一锭元宝。
　　从客栈里出来，乔绥之的怀里满满当当的，他一只手托着，边走还边发出银子碰撞的清脆声。
　　将银子换成银票，乔绥之走进了卖梅子的店铺，“老板，给我包两袋酸梅。”
　　“好嘞！”老板给他包了两大袋，递给他，“这算我请道长的，但求以后道长能庇佑庇佑。”
　　乔绥之看着他，“庇佑倒是不敢。”说完，他拿起掌柜桌上的笔，在纸上随意画了几笔，“送你个符倒是不错，保你这店不倒。”
　　“谢谢道长！”掌柜的眉开眼笑拿着符就贴在了店里。
　　拎着两袋酸梅，乔绥之在康城人都不注意的时候，出了城。
　　刚下过一场雨，山体间潮湿路滑，黎式微寻了个山洞，静静在里面打坐。
　　一颗石头突然从洞口滚落在黎式微脚边，他睁开眼，看着山洞口的人。
　　乔绥之走进来在黎式微身边坐下，把手里的酸梅递给他，“式微在这里，可让我好找。”
　　黎式微接过他递过来的酸梅，淡淡开口，“别跟着我。”
　　“式微是嫌我没用？我虽功力不高，但是找些酸梅还是可以的。”乔绥之意有所指地看着他手里的袋子。
　　黎式微语气不变，“你非人非妖，亦非神仙，我本以为你是我曾经养过的怪物，现下看来，不是，它不该这么弱。”
　　“我既不是那人，式微便不要我，当年你既能捡一头，现在又怎么不可以？”
　　塞了颗梅子进嘴里，这种梅子是那家店最酸的一种，大多数人不喜，却独得了黎式微的青睐，“你第一次予我酸梅便是这种，你们这种妖怪都喜欢这样的味道？”
　　“我第一次见式微，便是在那家店前，我瞧着式微盯着那种酸梅，便推测了式微的喜好，我生来便没见过与我一类之人。”乔绥之盯着他的脸。
　　黎式微眼睑动了下，“你是什么？”
　　乔绥之收回视线，起身道：“我生自天地之间，没有名字，没有族人，世人谓我什么，我便是什么。”
　　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可一世的张狂，与前几天判若两人，我便是你想之所想，你所希望的，我都能做到。
　　“你在这世道不会死，何需跟着我？”
　　“我虽不会死，也不是神仙，但是总可以积攒功德，式微乃踏入佛道之人，我也想蹭点福泽，式微不也说了，我功力不深，所以更加需要修炼。”乔绥之笑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