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七故意问道,“你说的便宜,邺风岂是我说化就化的。我对邺风又不怎的了解,若是有人瞧出端倪又该如何?若是有人同他搭话,我总不能连声音都装的十分像。”
“嗐,”那碎灵哂笑一声,“这有何难,你只说你身体不适,少与人说话,直走开便是。你是此地尊主,还有人敢盘问你不成?”
“那他身边亲近之人又如何瞒得?他们瞧见尊主不适,岂有不来问之理?”
“你大可放心,由我化出他的器守苍耳来替你挡着,只让他们在门外等候不许进来就是。”
“苍耳?”五七摸了摸下巴道,“你又如何化得成苍耳的模样?若是不像呢?我也见过那器守,不如你现化成他的样子叫我看一看,看能不能瞒过我去。”
那碎灵不在意地转身化了个清秀少年出来,“我与苍耳再熟悉不过,化成他的样子瞒天过海,我还是有些信心的。”
五七看着那碎灵眼角若隐若现的小痣,淡淡一笑,便转身往床榻便走去,“我看你的计划甚是稳妥。待我睡上一夜,明日值昼归来照你说的做便是。”
那碎灵瞧他自去睡了,有些心急道,“你可千万对此事上心,明日十五,邺风要去闭关。这是一个大好机会,若是错过了,又白等一个月。”
“知道了。”沥云面壁侧躺着,看着墙上的帐慢说道。
五七值昼回来,碎灵便缠着他化作邺风的样子。
五七照他的话试着变幻几次,却总也不像,气得碎灵直跳脚,骂他蠢笨。
五七也不恼,直说自己近日多走了人间,沾染了人世的烟火气,灵力不纯,只去“往生泉”洗一洗便好了。
那碎灵有些疑惑地看着他,黄粱司内确有一汪可洗涤湮灭世间一切污浊的圣泉,但非寻常人等可妄自享用的。这五七如何就能大言不惭说去“往生泉”洗一洗,好像在说自家小院的池塘一样。
五七好似看出了那碎灵的疑虑,便对他笑笑道,“这碧穹天说起来规矩森严,可千百年来人人守法,事事井然,无需法度来约束,一切都能在轨迹上运行,那规矩实际上便只徒有其表了。你以为,在这千百年的安稳和平下,碧穹天的守备还会固若金汤吗?”五七叹了口气道,“他们就是太过自信,太过相信邺风的威严,真以为无人敢入这禁忌之境了。”
那碎灵听道,觉得倒有几分道理,心里不禁对五七另眼相待起来。原以为他投身到一介低阶鬼官身上,智谋才情也都打了折扣,没想到,倒也是有几分谋虑的,遂也不多说话,跟着他便往黄粱司去了。
五七与碎灵躲在黄粱司的牌楼后面,静静等着守门人换班的空档。果然那看似严密的交接仪式露出了极大的破绽,从牌楼绕道黄梁司入口的小径直在那二人的视觉死角里,五七与碎灵不费吹灰之力便摸入司内。
碎灵与五七在黄粱司内轻步走着,那碎灵不禁拍手笑道,“原来这碧穹天不过徒有其表的空架子,若是邺风知道他的地盘竟是这样的不堪一击,岂不是得气得昏过去。”
五七勾着嘴角轻轻一笑,“这些年,他心思也不在碧穹天吧。”
那碎灵听了五七的话,心知肚明五七指的是什么,便转头看了五七两眼,面上显露出不大愉悦的神色来。
黄粱司前半段是魂魄转世的入口,道路曲曲弯弯,分出了许多的枝径来。每条枝径都绵延至看不见的境地,只遥遥地发出五颜六色的光来,间歇着还传递出细微低吟嘶吼,莫名的叫人胆寒。
可经过这一段,眼前便豁然开朗起来,好似进入了另一片阳光明媚,温暖如春的境地。
碎灵第一次来这秘密境地,却也大开眼界。原来这柔暖和煦的光芒,竟是来自洞顶的上百颗夜明珠。
五七随着碎灵的视线也昂首看着,邺风将顶上的宝珠排成天上星宿的样子,然后面无表情地问他,知不知道那星宿叫什么名字。
还有山壁前栽着的那株珊瑚铸成的艳红杏树,无一不体现了那人财大气粗的恶劣品味。
邺风曾经有段日子懒于政务,不到十五便拉着他来这里暂住几日,嘴里说着要来闭关,却过着颠鸾倒凤的荒唐日子。外面的人将他二人找了个天翻地覆,隔着山壁喊着“尊主”,却无人敢越境进来。那人只将脸埋在他肩窝里说,这“小阳春”就甚好。
像个孩子一样。
五七将“往生泉”里的水轻轻掬了起来,看来这处故地,他也渐渐不来了。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往生
“这进来是进来了,这究竟要怎么洗呢?”那碎灵趴在五七肩上,探着头往那水里瞧着。
那汪泉水远远看着只有井面大小,金灿灿地闪着耀眼的光。
“这水里莫不是藏着什么宝藏吧,这金光是要将人闪瞎吗?”那碎灵揶揄着说道。
“你不然来照一照这泉水如何,”五七瞧着他往水里一指,“当真有趣极了!”
碎灵将信将疑地探出身子往那水里仔细一看,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却被结结实实地下了一跳。
那水里映出五七的样子,赫然便是沥云的本貌。而藏在他身后的,却是一个纤瘦少年。
苍耳。
那碎灵只瞧了一眼,便吓得几不成魂飞魄散了。他迅速地缩回身子,心里盘算着五七到底瞧见了几分,可转念一想,五七这一世又不曾见过苍耳的样子,他心里又担心些什么。
他心下刚安稳些,便听得五七说道,“你说,你同我本是同灵,可这泉水照见的,怎么却是不一样的脸?”
那碎灵支吾着道,“你跟我现在原本就长得不一样,在水里照见的当然不同了。”
五七轻笑一声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往生泉’又叫‘还真泉’,有回归本源,返璞归真之意。并非寻常泉水,凭你现在是人是鬼,在他面前都能显出原形。”
“这泉水照见你我相貌不同,可见你我原本便非同灵共体。我的本源是沥云无疑,而你却不是。”五七双手抱臂,说了一个肯定的句子。
“你……莫要说笑了,”那碎灵干笑两声道,“一汪泉水罢了,哪里就说的像照妖镜一般了。我若不是你,我千辛万苦地找到你,帮你回身归位,我又图些什么嗯?”
“呵呵,”五七轻笑一声,“你图些什么?你图的不就是摘星阁里的沥云吗?你妄图利用我进入邺风的寝殿,趁机占取沥云肉身,又看准时机在邺风面前醒来,顺理成章地指认我假扮尊主私闯寝宫意图谋害,治我一个翻上作乱之罪,最好被打入穹圄,永世不得翻身,你好长长久久地霸着邺风,与他做一对神仙眷侣,你说是不是呢,苍耳?”
那碎灵听着前面的话,还妄图狡辩一二,可当听到”苍耳“二字时,便呆若木鸡地立在原地,他原本是一团碎灵勉强化作的透明人形,这时候,便也好似看到他的脸分明苍白了一样。
“你……你……休要胡说……”
五七没有理他,只转过头望着那株杏树忽然说道,“你知道‘三生石’的故事吗?”
那碎灵原本一颗心被翻搅的七上八下的,此时听他岔开了话题,更是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里,便有些气恼地说道,“这些漫无边际的无稽故事,我又如何知道。”
五七看着他着恼的样子,便悠然笑道,“《太平广记》有云,‘三生石上旧精魂’,既是旧精魂,前世经历过得东西,你怎么都不记得呢?你到底是旧人,还是鸠占鹊巢的冒牌货呢?”五七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笑道,“哦我想起来了,当时在西林,你正忙着砍沈叶初的人头呢!”
那碎灵僵直了身体,竟渐渐从那蓝色灵体出析出苍耳的身体来。五七伸出手来,好似在他的眼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你说,你已经是邺风最心爱的法器了,默默守着他不好吗?我真不喜欢你这颗胭脂泪痣,真真难看的紧。”
“是吗。”五七说到如此地步,苍耳也无可辩驳,便轻轻拂开五七的手,“我这泪痣好不好看,又与你何干?而你喜不喜欢,又与我何干?这泪痣是邺风滴在我心上的血,是他与我缔结灵契的见证。它证明了我与邺风千世万代的情缘,它也会与我同生,永不泯灭。”
“可惜你没有什么前世万代了。”五七摇摇头冷笑两声,说着便猝不及防地扼住了苍耳的喉咙,他掌如玄铁,快如闪电,将那少年高高举在空中,“不过一介法器罢了,说白了就是个借力的工具而已。邺风用你趁手,则多留你两年。就算有些修为,也不过是个低阶的灵,也敢妄图跟他谈什么情缘!”
五七慢慢加注着手中的力量,眼中也喷起火来,“砍掉沈叶初的首级,放火烧死顾小西,如今又妄图算计我,凭只小狸猫也想换掉太子,你可太天真了,你跟在邺风身边这样多年,竟然以为我是个软弱可欺任你摆布的傻瓜。”
苍耳被五七紧紧攥着脖子,一张忽实忽虚的脸胀的紫红。他两手徒劳地抓着五七的手腕,仍不肯服输地呛声道,“咳咳……我出身草芥,身份低微,能与邺风相伴多年,我便是死也瞑目了……倒是你……咳,高高在上的冥界尊主,蓝柯司的执印长官……你与邺风看似神仙伴侣,伉俪情深,可你竟想出历劫五世的法子来考验于他,可见你对他的感情,也不过如此……更可笑的是……”苍耳一颗头颅在五七的手背上摇摇欲坠,眼中却放出得逞的光,“你与他,错过一世又一世,每一世都不得好死、不得善终,你与他,有缘无分……终将错过!这便是天的指意……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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