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午夜十一点,谢闻棣下播了,程许也关了电脑。
萧潇准备去洗澡。
程许正在收拾电脑,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便响了。
来电人——许秋华。
萧潇见程许看着手机发愣,半天没动静,于是拿起手机看了眼,皱了皱眉,直接挂掉,程许回过神来,夺回自己的手机。
萧潇满不在乎地说道:“深更半夜找你准没好事儿,你可别孝心泛滥,给自己刨个坑。”说完,她就进了卧室,两下收拾出换洗的衣服,哼着歌进了浴室。
程许捏着手机,像是捏着烫手山芋。
许秋华。
他的生母。
许秋华的电话锲而不舍地打来,带着一股死缠烂打的气势,程许深吸一口气,终于接起了一通。
“小程?”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浑厚的男声,是他的继父萧建成,“睡了吗?”
“……没。”
程许低声应道,走到阳台上,“萧叔,有事吗?”
程许十四岁的时候,没了亲爹,许秋华带着他嫁到萧建成家里,彼时程许16岁,萧潇13岁。
程许在新家过了不到两年,就离开家,来到蓉城,整整五年的时间,他再也没有回去过。
这五年里,除了定期给许秋华打钱,他没有和他们说过一句话,连电话也几乎不接。只是最近半年里,许秋华身体越发不行,三天两头往医院跑,程许无法铁血心肠坐视不理,除了每月多打一千块钱外,偶尔也会接许秋华打来的电话。
只是每次看到许秋华来电,程许总是忍不住会想起当年的种种,心中的伤虽然结疤,但痕迹犹在。
有些人,就是他的梦靥。
萧建成不是来问程许要钱的,他关心的是他的女儿,萧潇不接他的电话,所以他只能找到程许的头上,而念及程许只在乎许秋华的死活,于是他便用许秋华的手机拨了过来,打了十几个,程许终究是接了。
“小程,你见过潇潇了吗?她现在过得怎么样?这孩子离开家以后就没再和我们联系过,真是一点都不懂事,你看你能联系上她吗,让她给我们打个电话,报报平安。”
“萧潇挺好的,你们不用担心。”
“你见到她了?”
“嗯。”程许咬着手指甲,他有些烦躁,“萧叔,谈恋爱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你不应该那样对萧潇。”
萧建成沉默一会儿,嗤道:“十五六岁的女娃跟着男孩子天天在外面疯,这还不丢脸?以后要结婚了,谁肯要这么不检点的人?我也是为了她好,她都不知道外面的人把她说成什么样子了。”
程许道:“行了,我知道,我会照顾她的。”
“等等。”萧建成道,“小程,你有女朋友了不?”
程许:“……”
萧建成语重心长道:“还没有呢?哎呀小程,你听叔一句劝,找个医院治治,你这是属于精神紊乱了。哪里有男人喜欢男人的,简直不像话!要不你回来,我给你介绍个好姑娘?”
程许漠然道:“我妈怎么样了?”
“还不是老样子。”
“嗯,就这样吧。”程许道。
“小程你……”
不等萧建成说完,程许就挂了电话。
萧潇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到客厅找吹风机,“你妈,还是我爸?”
“你爸。”
“切。”萧潇插上吹风机插头,冷笑,“又找你要钱?”
“没。”程许道,“你离家以后没有联系他们,所以来找我了。”
“哦,他还惦记着我这个不检点的女儿啊?我还以为他当我死了。”萧潇撇了撇嘴,她可不会忘记去年被萧建成当众扇耳光的事情。
她不过是跟男生亲了嘴,却好像犯了滔天罪孽,萧建成当着她朋友的面,把她打得皮青脸肿,毫无尊严。萧潇从此就恨上了萧建成,拿到通知书后,没等萧建成高兴庆祝,她就收拾东西来了蓉城。
和程许一样,她急于逃脱狭隘又封闭的小县城。
无知之人的流言蜚语往往是最伤人的利器,她和程许都是被这样的利器伤得体无完肤。自尊心极强的萧建成就是拿着利器伤人的祸首。
“不管怎么说他是你的父亲,你多少应该跟他报个平安。”
“他现在知道我没死,这不就得了。”萧潇翻了个白眼,打开吹风机,嗡嗡的响声把程许的话都淹没,“你说什么?”
程许摇了摇头,举步回了自己的房间。
萧潇看着他的背影,关了电吹风,说道:“喂,当年的事情确实是老头子过分了,但是看在我和你同病相怜的份上,你就别太计较了?”
作者有话要说:
目前为止10、11、14、16、17、23、24都被锁了,好久都没解锁,所以我把这些章节都放微博里了,ID是【我3不胖】,就辛苦各位看官自取啦,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解锁,好绝望……
第10章 第十章 过去
程许做了个梦。
梦里,他被人捧着脸,亲吻了嘴唇。
“程许,你真好看。”那个人迷恋地说。
程许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烫,他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对他的喜爱,他热情地回吻,两人吻得难舍难分。
……
“哇,就是他,他是个同性恋。”
“好恶心哦,他怎么还敢来这里?”
柔情蜜意消散的一瞬间,尖锐的讨论刺入他的耳膜。
程许低头站在走廊上,像个被全世界遗弃的可怜虫,一些面目模糊的人如闻到肉香的野兽,纷纷挤了过来,把他围在中间,议论纷纷。
程许有些发抖,他抬手想要捂住脸,手掌却一片湿润,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哭的。
……
“是他故意引诱我的。”一个熟悉的声音冷漠说道,“我不是同性恋。”
“你这个不知羞耻的蠢货!”一个巴掌劈在程许的脸上,中气十足的男声破口大骂,“你给我滚回家去!别再出来丢人现眼!”
紧闭的房门,狭小的空间,窗外是坚硬的防盗栏,门外是妇人的啜泣。
程许听到妇人说,“那就把他送去育人书院吧,这病一定得治好,不然阿许这辈子就毁了,呜呜——”
程许浑身都泛着寒冷。
房门忽然被打开,他抬头,却看不到来者的脸,只看到肥壮的身躯,几乎将门口的光遮挡完。
“吃饭。”男人在地上放下一碗盛满的饭。
砰。
门再次关上。
“我明天就去找路子,一定得把他送进去。”
程许听到男人信誓旦旦地说。
他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在黑暗中无限沉默。
……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再次被打开,这一次,出现在门口的,是一个披着乌黑长发,表情跋扈的豆蔻少女。
程许静静地看着她。
萧潇手上拿着一串钥匙和一页浅绿色的纸,程许看得很清楚,是他的户口本页。
“你走吧。”萧潇把户口本页塞他手里,“快一点,待会儿我爸酒醒了,你就走不了了。”
……
程许背着书包,里面装着他的衣物和身份证明,以及为数不多的零钱,他站在熙熙攘攘的蓉城火车站出口。
冷风呼啸着吹过,蓉城的十二月,很冷。
黑暗中,程许睁开眼。
七月热夏的夜里,风扇吹的沙沙响。
程许拿起水杯,去客厅里接了一杯水,咕咚咕咚喝完了一杯,终于把心中焦躁的情绪压了下去。
比起许秋华,他更不想联络的人当然是萧建成。
萧建成是一个活在他人言论中的人,他只能听到赞美,拒绝任何批判。
所以,当程许是同性恋的事情在县城里传开后,萧建成感觉颜面扫地,强行将他关在家中,欲将他送到据说可以治疗同性恋精神病的学校里去。
萧建成的计划没有遭到任何人的阻拦,唯一能阻拦他的人是许秋华,然而许秋华不敢忤逆他,她甚至劝解程许尽快治疗,“儿子,这是病呐,得治。”
在被送走的前一晚,萧潇偷来钥匙,放走了程许。
如果不是她,程许不知道自己现在面对的会是什么。
尽管萧建成的态度对他造成了很大的二次伤害,但老实说他其实不恨萧建成,也不恨许秋华。
他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县城里规规矩矩几代人所不能理解的,萧建成和许秋华也不过是活在舆论中的可怜人,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逃离束缚他的地方。
在蓉城的这五年,他才感觉自己找到了一个避雨的港湾。
比起县城,蓉城对同性恋的包容非常强,他见过很多走在街上手牵手的男性和女性,他们大胆而坦然,是他最向往的样子。
与男人,或是女人相恋,不过是个选择问题,却总有人要上升到伦理层面,用道德来谴责那些选择不符合他们标准的人。
程许离开县城前,年仅十四岁的萧潇对他说过一句话,“他们觉得你喜欢男人是丢人的事情,但是其实他们的无知才是最丢人的。”
萧潇不知为何,比同龄的孩子都要早熟,13岁的时候就已经是小团体里的老大,混迹在各种地方,也就是传说中的小太妹。
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学来了这个道理,并恰到好处地安抚了程许杂乱的情绪,程许一直记到现在。
萧潇来到蓉城后直接就找到程许,毫不客气地占据了程许的卧室,霸道的样子很有她爹的风范,程许也没计较,任由她这么住下。
某种程度而言,他现在的自由,是萧潇给的。
“你爸没把你怎么样吧?”重逢后,程许关心起当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