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看了眼泰恒脸色,吓了一跳,“仙君?”
泰恒一张脸不知是哭是笑,让人看了便揪心,木兮原本要接着赶他走,此时也只得收了声,视线转向它方。
君兮狠下心,开口道:“仙君擅自出岛,陛下已十分生气,还请仙君早些回去罢。”
泰恒一震,朝仙车那处看了眼。
车上人影朦胧,他寻觅了大半生的人就坐在那处,最可笑莫过于数月前他还曾触手可及,如今却是仅离数丈,如隔天堑,连一个嫌恶的眼神都得不到了。
“泰恒仙君。”君兮又唤了一声。
泰恒握紧手中纸,神色却渐渐放松下来,他问君兮:“陛下仍不愿见我?”
君兮点点头,“仙君毕竟是私自出岛……”
“我明白。”
“陛下还说,若仙君胆敢再犯,便要收回湮世崖的通行令牌。”
泰恒静了静,下定了决心。
“我这便走。”
第29章
木兮寻来一队仙兵,护送泰恒回了蓬梧岛,按夫殷要求,还留了两名仙兵在岛界看守。
潮吟此人还未抓获,夫殷此意一作惩罚,二也是担心泰恒再与潮吟作联系。
泰恒却不敢朝第二条去思索了,他回了自家小院,一推房门,恰看见踏云山猫正在追着那片雪花儿玩。
“猫儿!”泰恒原本无什表情的脸上顿时布满惊惶,他急急夺回雪花,护在了掌心,踏云山猫小声的叫了声,却未得到他的回应。
泰恒坐入椅中,怔愣的看了雪花许久,扶额苦笑了一声。
他将雪花放在桌上,抱起踏云山猫,摸了摸它的脊背,“吓到你了。”
踏云山猫蹭了蹭他的手,“喵。”
泰恒看着猫儿,轻声道:“记得我从前跟你说过的那人吗?”
“他叫夫殷……猫儿,你说,怎会有这样巧的事,我寻了数千年,从未想过这人便是他。”
“差得太远了,可又好像理所当然就是他。”
“他与盈冉也是同一人,我原以为,他性格该像盈冉那样才对。”
说到此处,泰恒又没了声音。
他看着桌上那片雪,静默许久,还是将踏云山猫放下地,重新念动了法诀。
夫殷与盈冉的关系渐渐亲密,前者的精神却开始日趋萎靡,前期夫殷还不过是有些嗜睡,到后来已严重到时不时会昏睡过去的地步,有时一睡便是两三日。
时间离帝子檀结果渐近,夫殷索性不再出界,就在瀛洲界中休养。
“是我耗费了你的精力。”盈冉声音低低的,带着些无奈与歉疚,“许是不该再这样与你交谈了。”
夫殷揉着眼睛,半晌没说话,盈冉轻轻喊了声他的名字,他提了些精神,却问:“盈冉,你可曾想过从我身体中脱离出来?”
盈冉安静良久,答了句:“想过。”
夫殷得了肯定答案,开心道:“我去寻哥哥,看看是否有办法。”
盈冉没有应声。
夫殷撑着桌沿站起,笑道:“你若是真有了肉身,我便要你做我的弟弟,哈哈。”
盈冉声音有些发哑,“胡闹!”
他应是不愿离开夫殷这具躯体的。
泰恒想。
夫殷出去准备寻长褚,路过书房时恰看到木兮和潮吟守在门外,木兮行过一礼,小声道:“大殿下来了,正在房里。”
怪不得潮吟在此处。
夫殷心道正好,推门进了书房,长褚正站在桌后,翻看桌上放着的一本论道书,见夫殷进来,便冲他招了招手,“殷儿,过来。”
“哥哥今日怎么过来了。”夫殷快步过去,“我正巧有事要寻哥哥。”
长褚笑了笑,“此事不急,殷儿,我先问你一个问题。”
“哥哥你说。”
长褚拍拍书,“从前殷儿与我说起这书时,讲的是殷儿认同编书者所言,怎么如今哥哥看了看,殷儿做的二次心得又是反对了?”
说着,长褚翻开一页,指着上方狂放的字迹,笑看向夫殷。
夫殷心中咯噔一声。
他字迹向来端正,唯有盈冉习了草书,平日里批言时也喜好狂放落笔,那本论道书之前他二人就因观点不同辩论过几番,如今乍一被长褚问到,他立时没了话。
泰恒站在一侧,却是轻轻叹了口气。
夫殷沉睡时,皆是盈冉接替了身体的掌控权,盈冉虽有意学夫殷的行为举止,待人接物却总有差异之处,其他人倒也罢了,长褚最是疼爱这个弟弟,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夫殷想了想,索性与长褚摊牌,“我正要与哥哥谈此事。”
长褚:“嗯?”
虽是短短一个音,却含了风雨欲来之势。
夫殷酝酿过语言,开口将自己从怀疑每次遇难时有人暗地救他,到后来如何发现盈冉的身份说了一遍,长褚脸色渐沉,连桌也不绕了,直接施法穿过长桌,直直走到了夫殷面前。
“盈冉从未伤害过我。”夫殷连忙添了句。
长褚无奈道:“这终究不正常,你怎知他不会害你?”
“我与他已处了近百年。”
长褚神色一厉,“你竟瞒了我如此之久?”
夫殷几乎想咬自己说错话的舌头。
“隐瞒殿下,确实是我不对。”盈冉忽然夺了身体的控制权,对长褚说了话。“还请殿下莫要责备夫殷。”
长褚脸色一变,“你竟敢……”
盈冉道:“我并非有意冒犯,只是有些事夫殷不好说出口,由我来替他说比较方便。”
长褚按捺住怒火,道:“你说。”
“我是他在走投无路自暴自弃的情况下分裂出的意识。”盈冉头一次说起自己的来历,话里带着些苦涩,“他自觉无法完成那些艰苦的任务,可又逼迫自己必须做到,重重自我折磨下,我便出现了。”
夫殷遭遇过许多灾难。
他想变得强大而无畏,天帝与长褚便为他寻来宝器,寻来书籍,送他去极恶之地闯荡。夫殷孤身一人去了,毫无所依,起先还会在陌生的地境中后悔决定,自我厌弃,后来便学会了自咽痛楚,在苦难磨砺中慢慢成长了起来。
他濒临过死亡,直面过绝境,百般折磨下,不自知的分裂出了盈冉这个人格来自我保护。
“我不会害他,只是他的身体已开始承担不起我的存在。”盈冉苦笑,“所以我与他今日来寻大殿下,想知晓殿下是否知晓有何方法可将我二人分离开来。”
长褚眼神沉沉。
若是夫殷在,他定然已搂住弟弟双肩,轻声安慰他不要怕,可如今是盈冉站在他面前,他只恨不得施法直接灭了这人。
长褚盯了盈冉许久,才缓缓问了句:“即使代价是你消失?”
盈冉答了句:“只要他能平安。”
长褚看他双眼毫无畏惧,暗叹口气,软下声来,“我明白了。”
长褚走后,盈冉才将控制权交还给了夫殷。
夫殷亦是第一次听盈冉说起盈冉来历,神色不禁有些低落,他走到桌后坐下,朝前伏在了桌上。
他问盈冉:“我是不是很无用?”
泰恒心一疼,纵然知晓夫殷听不见看不着,他还是忍不住摸了摸夫殷的头发,答了句:“不是。”
他从未参与的夫殷的过去,竟是给夫殷带去了这样多的灾厄。
“你若是无用,只怕世上许许多多人都要成废人。”盈冉安慰着夫殷,“想想你成长了多少,夫殷,你已足够完美。”
夫殷安静的收紧了手臂。
良久,泰恒才听他低低说了句:“盈冉,我不要你死。”
第30章
盈冉依旧栖在夫殷体中,许是出于想让夫殷在帝子檀择主之日保持良好精神状态的考虑,他不再频繁出现。
木兮君兮自长褚处知晓了夫殷的情况,愈发细心的照顾夫殷,日里夜里陪着夫殷说话,生怕夫殷再与盈冉产生更多接触。
时间逐渐推移至帝子檀结果之日,夫殷早早赶到了天目幻境入口处。他眉目肃然,着一身劲装,腰悬两把长剑,及腰乌发被尽数撩起系在了脑后,露出平日里隐藏在发间的背颈弧线,全然一副飒爽英姿模样。
木兮道:“殿下千万注意安全。”
夫殷心里紧张,脸上笑容显得几分僵硬,“我知晓,你们放心。”
长褚骑鹤而来,落在几人面前,见夫殷额上已出了汗,便笑道:“怕什么?”
“怕伤了兄弟和气呗。”守在一边的三公主轻笑道。
天帝诸事缠身无法到场,只好托了三个女儿在幻境外守着,接替裁决之位。
二公主冲夫殷道:“殷儿,虽说大哥宠你多年,但帝子檀之争可非小事,你千万莫念兄弟之情,好生斗上一场!”
夫殷颔首:“二姐姐,我清楚的。”
长褚无奈叹口气:“朱儿,何必挑拨我与殷儿的关系。”
“这哪里是挑拨,不过说句实话。”信朱公主以扇掩面,笑道:“大哥,你其实怕输给殷儿罢。”
长褚摇摇头,“唉,被你们看穿啦!”
三位公主俱笑作了一团。
唯有跟在长褚身后的潮吟站出来,瞪着夫殷高声喝了句:“大殿下绝不会输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