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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夜抄 完结+番外 (泠司)


  那么这化为骸骨的僧人究竟是琅雪的什么人……?
  “既然你看到了,那就请你死在这个地方吧。”琅雪说完就将注意力转回到面前僧人的骸骨上,“和我们一起,死在这个地方吧。”
  他取出自己的骨头,建了这座塔,就是为了和这僧人的骸骨在一起么?
  “小僧给了你时间,可你就是想不通,那么就去死吧,像你这样的杂种没准死了会比较好。”
  琅雪呵了口气,“死了就安静了。”
  脚下的木头地板慢慢露出原型,化为森森白骨,上头生出倒钩,抓住了穆离鸦的脚,将他一点点往深处拖去。
  而那堆砌着层层骨骸的墙壁逐渐向内部挤压,应该是直到将他们彻底绞杀以后才会停下。
  “如果我说不呢。”穆离鸦望向薛止的方向。
  “你有说不的权利么?穆公子,你就要死了。而唯一能护住你的那个人,已经傻了。”琅雪摇摇头,“真可怜。”
  不知道薛止究竟在那镜子里看到了什么,眼神还是涣散的,对周边发生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他甚至不知道,他们就要死了。
  “抱歉,阿止,我还是……”他低声念了这么一句,袖子中的那把剑就彻底滑了出来,被他握住。
  “还有这个。”
  这是他第一次这般清楚地在所有人面前拔出这把藏在他袖中的短剑。
  抄着经书的布条一圈圈地散开,而镶金嵌玉的剑鞘上那颗青色的珠子就像野兽的眼瞳,散发着幽冷的光火。
  他反手握住剑柄,将它一点点抽了出来。
  这把剑的剑身是完全的透明,就如冰雕砌而成,周身环绕着青绿色的火焰。这飘荡的火焰在出鞘的一刹那就迅速地环绕住了他的整条手臂,将他的瞳孔映照成相同的颜色。
  他仿佛再度回到了十七岁的那个夜里。
  整整一年半,他在这剑庐中不眠不休,好几次都快要昏倒在炉火变迁,就是为了这一刻。
  如冰一般剔透的短剑浮在稀薄的火焰中,剑身上的铭文还未刻下,而那隐约的邪性就已经透了出来。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将写着铸剑人姓名与生辰的白绢送进青绿色的炉火里。
  只要这张白绢能够被烧着,就代表着契约的缔结。他和这把剑缔结下的契约,他们将永远都无法被分开。
  他其实一点都不想这样做。但这是他的命,也是他的罪,是他永生无法挣脱的诅咒。
  白绢很快就被烧着成灰,他闭上眼睛。和他想得一模一样,这把剑注定就是要属于他的。
  在大盛的火光中,他不顾一切地伸手去取那把剑,而看着手背上的肌肤被环绕着剑刃的火焰烧得焦黑,他竟然笑起来。
  “穆公子。”
  琅雪的嗓音阴冷而柔滑,他身形一晃,就到了他的面前,想要在剑出鞘以前掐死他。
  穆离鸦本能地抬手用剑去格挡,然后顺势刺了出去。
  “你还能撑多久呢?”
  剑身长不过尺语,可这青色的火焰却足足延伸出了一倍。琅雪想要往后躲,可是已经再来不及,剑火贴着他的脖子滑过去,被削断的发丝无声地飘落,而深红的血液顺着剑锋滴落。
  琅雪不甚在意地摸着那道浅浅的伤痕,将染了血的指尖送进嘴里,一点点舔舐干净,“毕竟这把剑一旦出鞘,就是在燃烧你那所剩不多的寿数啊。”
  穆家铸造的每一把剑都不是凡尘俗物,比方说薛止手中那把剑,看似平淡无奇,却是用地狱里招出来的恶鬼做剑魂,极凶极恶,戾气之重非一般人能够承载。
  再比方他手中这把,他要作为继承人从穆弈煊手中接过穆家就必须证明自己,这是他正儿八经铸出的第一把剑,也是最后一把。
  当穆家覆灭以后,他亲手封闭了剑庐和那供奉着自己父辈祖辈心血的剑祠,唯独留下了自己亲手所铸的这把剑,踏上了复仇的旅途。
  就和他的其他血亲一般,他不是个一个擅长用剑的人,他所会的全部就薛止手把手教会他的那三招,这也是他为什么偏偏选中了这把剑的缘故。
  它邪性而强大,因为它不仅需要剑魂,更需要吞噬他人命数。他每一次使用它,都是在透支自己往后的寿数。
  所以它这般锐利,这般所向披靡,哪怕是在他这种对使剑一窍不通的人手中,也能下斩龙脉上退强敌。
  “看样子,你是不想要你这条命了。”
  作者有话说
  论为什么薛止不喜欢看他用这把剑。
  在踏进这座塔的一瞬间,薛止就感受到了某种非同寻常的气息正在召唤着他。
  越往上这样的感觉就越为强烈,他甚至不得不咬紧牙关才能勉强抵抗这样的诱惑,不让身边人看出端倪。
  直到上到顶层,看见那被死去的僧人抱在怀里镜子,他霎时明白过来,是这东西在呼唤他,呼唤着他快些过来。
  一眼,他只看了这雾蒙蒙的镜面一眼就觉得魂魄都要被吸进去,再难以挪开视线:起初他看见镜子里倒映出自己身后的景物,站在他所处位置的那个人却不是他,而是位面容英俊、神色深沉冷淡的玄甲武将。他愣在原地,因为这个不是别人,正是他曾在狐尾残存记忆中见过的那位开国帝王。
  金碧辉煌的宫殿,幽暗的烛火在阴冷的风中微微摇曳,而孤独的帝王身躯伛偻,鬓角透出点点斑白,只有眼神一如既往,坚定而冷肃。
  “你来了吗?”就在烛火将要熄灭的刹那,他开口说话了,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你终于又肯来见我了。”
  在这神秘的来客勉强,他甚至没有用朕来作自称。
  “我从来都没有不肯来见你。”
  薛止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认得这声音。
  “你真的要这样做吗?”穆弈煊站在拱顶投下的阴影里,面容模糊不清,“这不是什么小事,一旦你决定了,你就再无法反悔。不入轮回,剑毁神灭……“
  “你怎么变得这样犹豫了?”那苍老的帝王沉声打断了他,“你不应该犹豫,不应该退缩,这是我们早已商定的。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结局会是怎么样,所以你不用再劝了。”
  这究竟都是些什么?他们在说铸剑的事?
  如果真的是铸剑,那么为什么穆弈煊会这般迟疑?他们究竟要用谁的魂魄铸剑?
  薛止本能地想要握住自己的佩剑,可手抬起来却摸了个空。他找不到自己的佩剑了,他的剑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我们都会死,不同的是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而你还能活很久,一直到那个转机出现,所以我将一切托付给了你,你不要辜负我的信赖。”
  “只有一次也好,我也想试着和所谓的命运抗争,从那些妖魔邪祟的手中守护我的国土和臣民。”
  随着最后的音节消散于风中,这萧索的画面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下着鹅毛大雪的寒冷雪夜。
  四周都是连绵的森林,看不见半点人烟,而头顶是透着暗红的天空,要人难以想象这究竟通往何处。
  但就是在这般恶劣的天气中,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在风雪中向着遥远的天幕尽头跋涉,一步都不曾停下。
  “哥哥,等等我。”矮的那个好几次都要无法跟上前面那人的步伐,“等等我,等等我……我快要跟不上你了。”
  他无助地喊着,终于前面那个人停下脚步不再前行,好似在等待他自己追上来。
  在这个高个子少年停下的一刹那,薛止感到自己的心脏受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冲击。
  那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因为离得太远,而雪又下得太大,他无法看清那高个子少年被隐藏在斗篷之下的面容,只能隐约看见露出了的下颌线条。
  “……”高个子少年开口说话了,“……”
  明明什么都没听到,薛止只觉得自己残缺不全的魂魄如同沸腾一般,剧烈地灼痛起来。
  他到底失去了什么?他又到底要去追寻什么东西?为什么只是看着这神秘的少年说话,他心中那份不完整的残缺感就越发强烈?
  天与地只剩下初生的茫然与黑暗,静得连呼吸声都无比嘈杂。
  “好奇你看到的东西?”
  再度听到有人说话,他猛地回过头。
  这回来的是个穿雪白僧衣的僧人。他五官清俊瘦削,看得出来已经不太年轻了,眼角嘴角都满是细纹,只有那眼神清得如同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让人看一眼心头的焦躁就渐渐平息下来。
  “那面镜子,到底是什么?”
  薛止一点点找回了自控能力,向着这莫名令他感觉熟悉的僧人发问。
  那僧人看向遥远的地方,“这面镜子……我也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早在这寺庙建好以前,它就在这个地方,受人们的供奉,说是天君遗失的神物。”
  听完他的回答,薛止信了四五分。不论这镜子的本质是什么,他都必须承认,这镜子的确有它的神通。
  “每个人看见的东西都不一样。曾有人在这面镜子中看见自己血腥残暴的前世,当即决定剃度出家以赎罪,也有人看见了自己极力想要隐瞒的恶行,仍旧执迷不悔。唯一的共同点便是,他们看见了最本源的自我。不知施主看见了什么,居然脸色这般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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