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可以。”谢情起身,两人对视一眼,都从未见过彼此如此狼狈的样子,只有无言苦笑。
谢情走向祭坛,接过余念的生辰八字投入坛中,在茫茫烟霭中握住那一条红绸。
大同郊外,一间破败的土地庙。
殷世骄气得快要炸了,她要走便走,怎么身上也不知带点银钱,这种地方是她一个姑娘家能住的地方吗?!
他恨不得马上冲进去,可临近了又有些近乡情怯,忍了又忍,翻身上了蛛网密布的屋檐,心酸地往里看。
余念小心蜷缩在层层幡布后面,掏出一个干巴巴的馒头小口小口地啃,手腕上还缠着厚厚白纱。
殷世骄看不下去,正要出声骂她,忽地一位妇人背着个娃娃偷偷摸进来,见着有人吓了一跳,原来是个姑娘,放下心来。
那名妇人用土话解释道,“上城里寻亲,钱花完了,将就一晚。”
余念点点头,怯怯地望着她。
那妇人讨好地笑笑,把孩子放下来。那小孩一落地就哭,妇人尴尬地笑道,“娃娃饿了。”
余念躲在帷幔后面静静地看他们许久,看那妇人将孩子抱在怀里徒劳地哄,犹豫许久,慢慢地走上前,撕了半个馒头递过去。
妇人连声道谢,在身上擦了擦手撕成一小片一小片喂给孩子。那娃娃吃了几口,忽地挣开怀抱,摇摇晃晃向余念走去。
余念的背脊都弓了起来,不知为何,竟然很害怕。
她竟然在害怕。
那娃娃猛地冲上来,握住她的手,她像一只惊弓之鸟,大气也不敢出,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付出一点微小的善意,她却要害怕。
那孩子抓着她,“哈”地一声笑开,摇了摇她的手。
余念怔住。
刹那间,她竟是泪如雨下。
那妇人被吓了一跳,看她虽风尘仆仆,衣服却是好料子,肯定是哪个好人家的姑娘偷跑出来,连声劝她回家。
余念哽得说不出话来,埋在臂弯里一直摇头。
殷世骄翩然落地,走到门口,庙中的三人都顿住了。
余念抬起头,眼前一片模糊,但她不看也知道,那是殷公子啊。
“听话,跟我回家。”
余念还愣着,殷世骄又对那母子俩说道,“去城里吗?捎你们一程。”
“宫主!”
洛庭之自堆积如山的卷宗中抬起头,“何事?”
“琴师兄!琴师兄在缨义台!要自裁!”
洛庭之面色如常,静静地看着虚空。
“宫主?宫主!”
他回过神来,起身,“知道了。”
大战过后,凤栖宫四处叮叮当当的在修缮,努力营造出一种热闹之感。然而走过大殿、绕过回廊,才发现这亭台楼阁之间空得骇人。
平心而论,洛庭之如此年纪,中间又失踪了五年回来方不久,让他做凤栖宫新一任宫主,许多人都不服气。当日在韬光殿中贺世君声称传位于他,众人只以为是权宜之计,怎料贺世君这一去,就真的没有回来。
况且洛庭之为陶攸宁挡下天雷后又升一阶,眼下凤栖宫中已无能与他相抗衡之人。而贺世君座下二弟子琴川又被奸人控制,给了贺世君最致命的一击……
弟子跟在洛庭之身后,心中悲凉,自陶攸宁走后,洛庭之虽说也算鞠躬尽瘁、事必躬亲,然而却好像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什么也不关心,怎么说呢……就像一具行尸走肉一般。
他们凤栖宫难道往后就都这样了吗……
寒风瑟瑟,缨义台人声鼎沸,一群弟子拉住琴川,琴川疯狂挣动不已,看见洛庭之,一双眼骤然黯淡下去,崩溃地跪倒在地。
“宫主!”
“宫主!你快劝劝琴师兄吧!”
洛庭之慢慢走近,拾起了地上琴川的剑。他叹道,“师弟……”
琴川泪如泉涌,“我……我不配……”
洛庭之举起剑端详,这把剑是贺世君专为琴川所铸,与祝融和烈缨不同,此剑剑身细长,秀美轻柔,是怕琴川太过汲汲,徒增杀孽。琴川却也严遵贺世君教诲,从未滥杀无辜,此剑沾过唯一不该沾的血,就是贺世君。
“宫主。”琴川扬起脖子,“杀了我。”
“为何?”洛庭之疑惑不已。
他被困于麒麟台五载,不辨年月,在漫长的孤独与绝望中,他竟从未想过死。他想活。他是那样不顾一切地想活。所以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都如此坚定地求死。
“我受奸人蛊惑,为虎作伥,杀害尊师,我无颜苟活于世上!请宫主执刑,杀了我为师父报仇!”
“报仇?”洛庭之微微一哂,“杀了你,难道师父就能回来吗?”
众弟子心惊肉跳地看着他手中的剑,只觉得他们这新宫主的神志真的不太正常,只怕他下一秒就一剑将琴川给刺个对穿!
但是洛庭之没有。
他手腕一松,细长的剑身唰地滑进琴川身侧的剑鞘。
“起来吧,师弟。”洛庭之拍拍他的肩膀,“如今人丁凋零,凤栖宫需要你。”
他转身离去,落寞一笑有如昙花一现。
寒风吹起他的衣袖,一个那么冷、那么孤独的背影。
“活着,比死去更难。”
“宫主……”
洛庭之揉了揉眉心,“进来。”
苏芹捧着一个盒子心惊胆战地走进来,洛庭之开始还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待到苏芹即将开口之际,他眼中猛然闪过暴戾之色,刹那间苏芹竟然感到了毫不掩饰的杀气。
“宫、宫主……”苏芹双腿一软,牙关战战,“陶、陶师兄的屋子都打扫好了……他、他的……骨灰……”
“滚!”洛庭之勃然大怒,指尖竟不受控制地漏出几道剑气,面前的楠木桌应声而裂,“滚出去!”
苏芹面色青白,尴尬地放下盒子,跌跌撞撞地跑了。
洛庭之浑身颤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在做什么?
这样太难看了。
她没做错什么。你不敢面对,也不能就让师兄的……
师兄的……
洛庭之咬牙切齿,头痛欲裂,怒吼一声不想放任自己发起疯来。
“师兄的骨灰。”他颤抖着强迫自己念出来,“师兄的……骨灰!”
师兄的骨灰。
他强迫自己念出声,“师兄的骨灰。”
不能让师兄的骨灰冷冰冰地躺在那里。
她没有错。
洛庭之狼狈地弯下腰,那种剧痛如跗骨之蛆包围了他,像冰冷的潮水,他要窒息了。
他仇恨地望向那个盒子,好像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人痛得在地上打滚,另一个冷眼旁观,想着,是不是该给师兄立座坟?
冷不丁,他骤然坐起,陶攸宁真的死了吗?
一定还有别的法子的……
“一定还有……”洛庭之崩溃地抽泣起来。
他不敢。
不敢去想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简介:殷世骄找回余念,洛庭之正式接管凤栖宫宫务。
师兄的骨灰。
第75章 生魂
[柒拾伍]
陆沁在天机门里转来转去,被挤得晕头转向,“诶?你们谢三哥呢?怎么不在祭坛?”
“哦,师兄熬了三天了,昨晚去睡了。”
好心的弟子给他指了谢情的卧房,陆沁点头道谢,一路小跑敲了敲谢情房门,“三哥?我是陆沁!”
里头许久没有动静,但陆沁又着急,只好敲了又敲。
“……沁沁?”谢情头昏脑涨地坐起来,“进来吧。”
陆沁推开门给他吓了一跳,“哎哟我的妈,三哥你怎么糙成这样,胡子也不刮一刮。”
他伸手想摸一摸谢情的下巴,被谢情挥开,“没洗脸。”
“那个……”陆沁静了一会儿,“我听说莺哥儿投胎去了,是个富贵人家,你别担心了。”
谢情似笑非笑地应了一声。
“诶,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她投去哪儿了?男胎女胎啊?”陆沁被自己逗笑了,“她不会真投个男胎吧?那就不能嫁给你了啊!”
谢情瞪他一记,“胡说些什么。”
“咳咳。就算是女胎也小你二十几岁呢。”陆沁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谢情的肩膀,“好好修炼,再过二十几年还是这么帅的话还有机会。”
谢情终于忍无可忍跳起来打他,起身换了干净衣服,洗漱刮脸,良久他才自言自语般问道,“转世之后,还是她吗?”
陆沁被他问得满心惆怅,谢情却飞快地岔开了话题,“你到底来找我干嘛?”
陆沁这才想起来,“对,那个……洛师弟来找过你没?”
谢情静了片刻,也许是近来打击太多,他都麻木了,一时竟也不觉得痛。他摇摇头,“没有。顾追来过。”
“追哥……”陆沁眼神乱飘,“他说他那什么转生之术……”
谢情许久没有动作,“他的转生之术没有问题。”
陆沁紧张地望着他。
“转生之术无效,说明陶攸宁……”谢情轻声道,“说明陶攸宁的魂魄已经不在了。”
“啊?”
谢情蹙起眉头,“我没找到陶攸宁的魂魄。还在找。”
虽然他们心里都有了答案。
找不到,那只能是泄露天机,被天雷劈得魂飞魄散了。
洛庭之大概就是不敢听到这样的结果,这些天都没有来过天机门。
“找不到正常啊,他在我这里。”
谢情:???
陆沁变戏法似的掏出来一个扁扁的匣子打开,平平的匣底晕开一圈光晕,依稀可见光圈中有一片模模糊糊的影子,像鱼儿一般游动。
“生魂皿?”谢情一惊,许久才缓过来,“摘星楼还真是藏宝之地。”
陆沁谦虚地摆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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