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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总想宰我祭天 (水月六华)


  还未等蔡淳反应,苍碧就已经一路从田边过泥泞斩荞麦,杀到了说话最难听,还犹在抱怨蔡淳弄脏了荞麦地的陈伯跟前,沿着裤腿一路攀上,抬起指甲完好的爪子,给陈伯和心一般黑的脸送了三条血道子。
  “哎哟喂!哪来的死猫!”陈伯抄手来抓。
  苍碧仗着身子小灵活,一溜烟跃入麦地里,往人烟稀少的方向一通撒丫子狂奔,片刻就没了踪影。
  “陈伯。”王老六把他拉下身来,“你瞎啊,那哪是猫,分明就是只白狐狸。”
  陈伯霎时就忘了脸上的皮肉痛,弓身伸着脖子问道:“你看清楚了?真是那只狐狸?”
  “一清二楚,就是我先前说的白狐狸,皮毛能卖大价钱的那只。”王老六几乎想把脸贴到地上去,生怕周围人要抢他钱财似的,话音也放到了最低,“还是从蔡书生的书箱里窜出来的。”
  荞麦地里的贪婪,苍碧一点不知晓,一路跑到山下的小溪边上,回望后面,一个人都没追上来,这才一滩烂泥似的往地上一趴,喘得半点形象都没有。
  “这书生是不是傻啊,人家说那么难听,他倒好,一点反驳的话没有,还砍起自己脚来。”苍碧怒其不争地拍了一爪子湿草地,溅了自己一脸露水,“小黑,你倒是说说,他那样能考上秀才才是奇了怪了。”
  “光会读书了。”小黑简短地评价完,照先前的样子用溪水给浑身脏泥的小狐净了身,临了缠到被水沾湿的断甲伤口上,把黏连的毛发一点点用乌黑的身体扒开,免得伤口碰了水。
  “乡试都考不过,哪算会读书。”苍碧甩了甩身子,水珠子啪嗒啪嗒地落到草叶上,随之而来的还有身后坚实的脚步声。
  “谁?”苍碧猛然回过身,视线立刻被一大团黄色盖满了。
  “媳妇,你可算回来了!”黄灿灿的大老虎铺天盖地地压下来,只给娇小的白狐留出个白脑袋。
  脖颈一圈红棕毛的小兔不知从那丛毛发里钻了出来,竟然还没被大虫拆吃入腹,鹦鹉学舌般一迭声叫着:“媳妇……”一团身子又隐没在黄毛里。
  “谁是你媳妇!闪开闪开!”苍碧抬爪子推搡山一般的岿然大虎,心里叫苦连篇,总不会又要被逮回山洞里。
  果然,老虎爪子一揽就把苍碧拦腰搂了起来,粗狂地往肩上一甩,大摇大摆地往山上走去。
  远处踏破草叶的脚步声传来,越来越近,苍碧想着那个不要命的,送上门来喂老虎,扭过脖子一看,却见正是那傻书生。
  蔡淳小腿前面一片暗红,步伐急躁又凌乱,好几次险些被草叶间的乱石绊倒,破得七零八落的裤腿被他简陋地绑在伤口上,半干的血和布料黏连在一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面对四肢着地都几乎有一人多高的老虎,他脸上的畏葸之色显露无余,却没有掉头就跑,反而一步一步小心地靠了过来,对苍碧唤道:“过来。”
  “我也想过来,他按着我呢。”苍碧扑腾了数下,未果。
  蔡淳一时间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两手抄起一块大石,高举过头顶,用尽全身力气怒吼一声,朝老虎按着白脊背的大毛爪砸了下去。


第6章 落魄书生与萌宠白狐 六
  “你傻啊,砸到我怎么办!”苍翠嚷嚷着,吓得眼都来不及闭上。
  那大石险险与他的脊背以毫厘的距离失之交臂,而小虎只能赶忙放开爪子,苍碧就趁着这间隙,蹭的窜了回来,朝救了他急的书生飞奔过去。
  蔡淳蹲下身子,稳稳接住苍碧,往怀里一搂,盯着老虎怒然的圆眼,退了一步。
  老虎粗壮的嗓中发出警告般的吞咽声,蓦地沉下后腿,离弦之箭般,眼看就要飞射而出。
  蔡淳伤俱交加,呆立在原地,竟不敢再动。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狐鸣猝然打破压抑的惊恐。
  “你敢咬他,我拍死你!”苍碧吼道。
  虽然他泉水般清冽的嗓音让这句威慑听上去,并没有多骇人,小虎还是奄了下去,仿佛真被媳妇数落得一无是处,过了半晌才想起自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山大王,凭什么连两条腿的人都不能吓唬。
  大老虎好不容易拾起为虎的自尊,抖擞着再次挺直,苍碧又道:“你连兔子都不敢吃,还咬人呢,有种先把你身上那只兔子给吃了。”
  小虎开得荤不多,也不是没吃过兔子,只是这一只不一样,要说哪里不一样,大概是长得不一样吧……总之每次要下嘴时,总会鬼使神差的没了胃口,就让这小家伙留到了现在。
  “媳妇……那你啥时候回来?”小虎不愿吃兔子,只能妥协了。
  “你不咬他,我自然会回来。”苍碧一点也不想回来,当务之急是先全身而退。
  小虎大概脑袋里的玩意都长到了身子里,乐颠颠地点了点头,摸了把被淹没在毛海里的兔子,送给他虎生涯里自以为最撩人的恋恋不舍的眼神,乖顺地上了山。
  苍碧与蔡淳几乎同时出了口长气,前者为保住了自由,后者为保住了性命。
  蔡淳腿伤得不轻,要瞒过母亲显然不容易,他沿途不断摸索着生在地上的蛇衔草,采了一大把,放到一块光滑的大石上,捡了两块小石,捣弄着。
  苍碧一眼就看了出来,这正是涂在自己指尖上的,不好闻的绿色草糜:“臭死了……”
  许是书生太贪心,一下子采了太多,捣了半天也没碾碎多少,苍碧实在看不下去了,轻巧地跃上石面,一爪拍开笨拙的手,抄起一把药草塞进自己嘴里。
  “这什么鬼东西……苦死了!啊呜……好苦……”苍碧尖嘴动得飞快,一边还含糊地抱怨着,眼泪被辛辣和苦涩夹杂的钻心味道勾了出来,在翡翠珠子边上打着旋。
  书生愣了愣,正要去掰小东西的嘴,只见小白狐呜呜叫着,两只前爪像人似的,三下五除二把他小腿上随便绑的松结解了开来,露出深深的几条血道子,随后“呸”一声,把嘴里混着唾液的草糜嫌弃地吐到伤口上。
  “豆腐不能白吃你的。”苍碧说着,伸出小巧的舌,沿着伤口舔|弄着草糜,不过片刻就把两条刀伤盖全了,再次跃上大石,正要如法炮制再来一次,却陡然被抱了起来。
  蔡淳鞠一掌甘冽地溪水,送到小狐狸嘴前:“药草苦,漱漱口。”
  “我还没弄完呢,等会儿再漱。”苍碧别过头,嘴里的滋味实在不好受,长痛不如短痛,只想快些结束这煎熬。
  蔡淳弯起的手随即跟上:“快漱漱口,一会儿苦到嗓子眼里了。”
  果然腿多了两条,说的话人家都听不懂了,苍碧有嘴说不清,只能敷衍地漱了一口。
  一般人只见过狐狸饮水,哪见过漱口的,蔡淳也不觉得奇异,不依不挠,又鞠了一掌:“漱干净些,这药草吃下去会坏肚子的。”
  苍碧拗不过,只好再漱。
  整整漱完五次,白嘴巴边上一点绿意都没有了,蔡淳才放过他,然而却再次剥夺了苍碧的自由,把他放进书箱,盖上了盖子。
  苍碧扑腾着撞了撞,听见竹扣扣上的轻响,不解地叫着:“你做什么又关我,药还没上完呢。”
  “别吵。”蔡淳手肘轻轻撞了撞书箱,兀自继续捻药。
  苍碧从竹编缝中看了会儿,又无趣又不痛快,干脆四仰八叉地晒着下午的暖阳,懒得理书生了。
  蔡淳捣腾了一下午,把小腿上能看出上的地方抹了个严实,原本鲜红的地方厚厚结着一层墨绿色,随后他又弄了把黑泥,再涂上一层,这才背起书箱,避开众人犹在劳作的天地,绕路回了家。
  蔡母见他满腿污泥,上去就要擦,蔡淳忙不迭地摆手说没事,抄起条刚洗净的皱麻布裤,夺门而出:“我去洗洗。”
  再回来的时候,擦净了泥,换了裤子,一点也看不出伤的痕迹了,只是深色的布裤上染了片脏兮兮的深绿,蔡淳只说不小心弄脏了,吃过晚饭就把蔡母推进里间,自己则在饭桌上心思不宁地看书。
  翌日一早,蔡淳从书卷中睁开未睡醒的眼,便看到小巧的白狐极近地贴过来,墨黑的眼闪了闪,扭头避开。
  苍碧并不是想亲吻他,抬爪子拍了拍蔡淳的脸:“有人敲门。”
  门扉适时的咚咚又响了两声,伴着外头陈伯的咒骂声:“蔡淳,你这小子给我滚出来!”
  拍门声越来越急促,仿佛要将人的魂赶出来似的。
  陈伯肆意谩骂着,间或还传来王老六不嫌事多的撺掇,话语间的意思是把陈伯被抓伤的事算到蔡淳头上,要他赔偿汤药费。
  苍碧刚要开口不平几句,毛嘴被粗糙的手心捂上,蔡淳抱起他,往书箧里一放,盖上竹盖,低声嘱咐了一句:“别出声。”便把书箧放到里间床底下。
  “这是怎么了?”蔡母看着儿子紧张的样子,心也跟着揪起来。
  “没事,娘你好好休息,别出来,我会处理。”蔡淳替母亲掖好被子,深吸一口气,打开了大门。
  “蔡淳,我脸上这三道,你说怎么算!”陈伯冲进来,王老六紧随其后,两人大概是准备随后下地去,背着竹篓,手里还都抄着镰刀,配合凶神恶煞的表情,简直就是来入室抢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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