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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灵人 (水无舟)


李承天问:“为什么要去?”

“从我看到冰箱里的尸体起……我就觉得我有责任要帮助她。而且,我不想做个没用的人,我知道,从我来进组的第一天起,大家都看不上我。”

李承天拍拍姜海波的肩膀,说:“有没有用从来不是做给别人看的,最重要的是做好自己。不过……你第一条理由说服了我,走吧,程队已经出去好一阵了。”

“啊?好!”姜海波反应一下,脸上立即换上惊喜的神色,一路跟着李承天屁颠屁颠的走。


“怎么这么久?”李承天一上车,程欢有些不耐烦的问,听到后门开,瞟了一眼车后镜,就没说什么。

发动了车,他才问:“刚才开会的内容都听明白了?”

姜海波赶紧点点头,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明白了。”

“你觉得林德福和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

姜海波考虑一下说:“被害人曾经写过新闻纰漏他无故占有工人的薪资,新闻还轰动一时,不管真实情况是什么?他心里肯定愤愤不平,所以他有作案动机。”

程欢开着车,目视前方,面无表情地说:“还好,也不全傻。可是新闻都过了好一阵?怎么最近才想起来要报仇,这可不符合仇杀案情的要素。一般,除非是长时间精神或者肉体虐待导致的积压,因情绪产生的报复心理是会随着时间跨度而递减的。”

姜海波挠挠头,小心翼翼地说:“所以我们才要去调查,看看具体是什么情况?说不定……”
李承天忽然打断他,说:“前面左转,能近一点。”

他说完,趁着程欢摆动方向盘的时间,快速扭头冲姜海波使了个眼色。心里琢磨着这熊孩子真让人操心,连见好就收都不知道。

“说不定什么?”程欢问。

“哦……没……没什么?”姜海波想了想,决定把后半句“说不定还真是日报记者长期虐待那工头”给咽了下去。

折腾一天,时间已经接近傍晚,华灯初上,只有天边的最远处,隐约看见些许亮光。


车从大街上穿行而过,进了一条小路,停在了大院的门口。这是两天来,程欢第四次来到这个地方,二环酒吧区旁边的待拆迁楼。看上去,林德福刚好就是其中一户坚持没搬迁的。

二号楼一共五个单元,他们停好车,向最中间的楼门走去。一阵风吹过,什么东西飞起来直接贴在了姜海波的脸上,姜海波扒下来一看,是两张明晃晃的纸钱,脸上瞬间变了色。

再一阵风,空中洋洋洒洒又飘起几张纸钱。姜海波抬头,正好看到阳台上一个背影,说:“好像就是那家,把纸钱直接扔在院子里,也太不道德了。”

李承天说:“都说纸钱可以帮助亡魂引路,所以一般家里遇上丧事的,七七四十九天内,逢七都会撒上些纸钱,让‘他们’好回家。”

程欢冷冷地说:“人死如灯灭,自此之后也就不需要有什么联系?说什么‘头七’‘尾七’,烧纸上香,都是活人的自我安慰,为了满足心里一点遗憾。死都死了,自然应该去他该去的地方,还提什么‘回家’?”

姜海波跟着他俩,径直上了楼,说:“程队,原来你相信有鬼魂?我还以为你破这么多案子,不信这个呢。”

程欢说:“死生无常,事实就是事实。”

李承天在一旁听着,总觉得有点心惊肉跳,这两个人一个问得大胆,一个回得坦荡。

正说着,他们已经到了三楼。这栋楼一体两户,左右各有一间,都是老式的钢筋防盗门。时间已近傍晚,阳光打进楼道里,李承天一低头,趁着这最后一点光亮,刚好看见左侧门缝里夹着半张纸钱,抬手敲了敲门。

“谁啊?”一个男人开门探出头来,小心翼翼看了看外面。

李承天掏出证件,说:“您好,我们是市重案组的,想请您协助调查。”

“重案组?我……我没犯法啊!”男人一听,就说话有些急。

“请先开门。”程欢声音听上去有些冷淡,又透露着不容侵犯的威严,男人考虑了一下,打开了门。

一个不大的客厅,两室一厅的老式格局。一张圆桌、一排破布沙发,把家占得满满当当,靠门的一面是堵了整墙的镜子,镜子旁边就是卧室。

李承天问:“你是林德福吧?”

男人体型稍胖,唇边冒着青青绿绿的胡渣,看上去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好好打理过自己,他点点头说:“我是,请坐吧。”

林德福看他们坐下来,才搬了把椅子放在沙发旁边,目光从三个人脸上一晃而过,说,“你们这么晚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程欢说:“市日报社记者吴兰被人谋杀,今天早上尸体被发现。她出事前曾经写过一篇关于你的报道,当时反响很大,所以我们想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

“吴兰?”林德福的手微微拳起来,又慢慢松开说,谨慎地看了一眼程欢说:“你不会怀疑是我杀了她吧?”

空气中短暂静默,程欢盯着他没有说话。

林德福看程欢不说话,神色逐渐慌乱起来:“我……”

姜海波看他局促的样子,有些不忍心,安慰道:“您别急,我们就是了解一下情况。”他刚说完,就撇见李承天用手捂住了脸。

程欢盯着林德福,问道:“为什么你觉得我们会怀疑是你杀了她?”

错愕的神情在林德福脸上一闪而过,片刻,他才稍稍放松,说:“吴兰那篇报道毁了我全部的生活,我的工作,甚至是我的家庭,全都毁了。”他稍稍停顿,拼命忍了忍满心的委屈,低下头,继续说,“这几栋住宅,包括前面那些划为商务区的烂尾楼,都是被外省一家房地产公司包走的,因为是跨地区,他们一拿下项目后就分拆了,我自己是工头,还住在这片,听到的风声比较早,砸了好些钱才揽下这个活。”

“谁知道房地产公司出了意外,工人的工资迟迟到不了款。有几个工人联系了公司,可公司耍无赖,还说早就把款结了,暗示他们是我把钱贪污了。然后驻事处也搬走了,工人就一直问我要钱,我哪有钱啊?后来,不知道谁把这事捅到了那个记者那,就……就出了那篇报道。”

“你很恨吴兰?”程欢问。

林德福抬头,目光中的凌厉一览无余:“我当然恨她,那篇报道出了之后,再也没有人相信我,就连……就连我工程队里的兄弟,也以为是我私吞了工程款,他们从工地,到家里,一直追着我。我的钱早在前期接项目的时候就投了进去,那段日子,我连活都活不了。因为吴兰,那一阵,电视新闻网站全是我的报道,连找亲戚朋友周转都不行。”泪水在林德福的眼中微微打转,一个中年男人历经沧桑多半只剩沉默,他抬起袖子悄悄低头抹了一下。

姜海波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刚想伸手给林德福递过去,就被李承天拽下,李承天一抬头,就看见程欢瞧着他无比阴郁的目光。

冤有头,债有主,男子汉只要肯认怂就不算晚。于是,在姜海波这件事上李承天彻底认命,他一把拽过姜海波,说:“程队,我们到这附近看看,楼下等你。”





第7章 鬼打墙
程欢微微点头,看他俩歪歪斜斜地滚出了门,这才满意地问林德福:“从报道出来到今天为止,你见过吴兰几次?”

“两次,对,一共两次。”林德福说。
“详细讲一下,都是什么情况下见得面。”

林德福回忆道:“两次都在日报社,一次在大门口,一次在公交车站。都是我主动找得她,我想让她把报道撤回,或者把真相登出来,不要死死拽住一个点,激化矛盾,这样无论对我还是对工人,都没有好处。”

程欢笃定地说:“她拒绝你了?”

林德福眼角微微下垂,看上去并不太想继续聊这件事:“对,她拒绝了我。”

程欢微微眯一下眼,说:“你低声下气恳求她?”

林德福抬起头,有些诧异地看着程欢。从进门开始,这人几乎不动声色,双眼深如无边无际的深海,能把一切尽收眼底。林德福活了大半辈子,不是没见过生意场上那些头脑精明的老板,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像这位重案组的大队长一样,年纪轻轻却总能敏锐地洞察出一切,一切他原本并不想讲的事。

林德福停顿一下,继续说:“是,我给她打过电话,甚至去报社门口哀求她,我希望她看在300多名工人还没有结钱的份上,看在我也是位受害者的份上,能够报道一些客观的事实。”

“她是不是说了什么?”程欢问。

林德福点点头:“嗯,她说新闻已经发了,根本不可能更改,她等了这么久,采访了几十位工人,才写出这篇报道,怎么可能单听我的片面之词就相信?她还说新闻本身所谓的事实,不过就是多数人的利益和少数人荒谬的真相。”

“嗯。”程欢应了一声站起来,一抬头恰好能看见对面墙上镜子的一角,折射出卧室内摆放的桌案和供着香的黑白相框,问:“最近家里过世的是谁?”

“我儿子。”
林德福带着程欢,一起走进卧室,凝视着相框里年轻人俊秀的脸庞,他低声说,“快一个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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