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捏了鲁妈妈的腰间一把:“好大一坨的肥肉,您也太大言不惭了。这都叫瘦……鲁妈妈,你以前每晚都跑去伙房偷吃油水了吧!”
鲁妈妈像赶苍蝇一样把春水不老实的手给挥掉:“老妈子又不接客又没相公,何须在意这等事儿?倒是你!”鲁妈妈捏着春水的肩膀,“怎么吃都吃不出二两肉,给人暖床都不见热乎劲儿,抱着你睡都得搁得身上青红皂白!”
春水听鲁妈妈这词儿用得好是地道,不仅能形容得恰如其分甚至能教人浮现出那场景,让春水当真控制不住笑出声来。
“你笑笑笑,到底有什么好笑!你可知老妈子对你多揪心,你居然还敢笑!”
“人生在世几十载,难道要每日愁眉苦脸?正是要笑得大声,让自己听见开心的声音……”
就在春水说这番大道理,努力咧嘴对鲁妈妈笑的时候,一大列马车正从她身边的主路上压过。
马车从城门灌入,长长的一条仗队,不知道的还以为那位财主在娶亲,定睛一看,咦,这不是宋老板府上大小姐吗?她前年不是嫁去了朝中尉大人府上了吗?怎么回来了?再看,尉大人正襟危坐,夫人依在他身边,宋府的人一路迎接,看上去当真威风。
“真美!”鲁妈妈见到尉夫人双眼都发直了,拉着春水的衣衫踮起脚尖,努力从看热闹的人群人头上方眺望过去,见到了尉夫人宋漫郡半拉脸就激动得不行。
春水挺佩服鲁妈妈这凑热闹的热情,脚尖都要踮得抽筋儿了还在努力往上拔。
“春江夜那么多好看的姑娘还不够你看的么,鲁妈妈!”春水打趣。
“嘘!你想被砍头么!哪能把尉夫人和春江夜的姑娘相提并论?这种话也能胡说?”鲁妈妈越骂春水春水就越是满不在乎地笑,就在这功夫,宋漫郡的目光落了过来,正巧瞧见人群中笑得肆无忌惮的春水。
春水本是没觉得自己会被谁观望,但宋漫郡的目光却让人不忍忽视。
宋漫郡面上白地狠,让春水联想到每天恨不得往脸上抹二斤面粉的蛊罄。宋漫郡穿着艳红色的长裙,衬领竖得老高,把她巴掌小脸儿都罩在里边。宋漫郡的头发盘得比她的衬领还要夸张,上面插满了各种金簪珠宝,偏偏她的脖子挺得笔直,的确有着高官夫人的面相能镇得住满头财宝。
宋漫郡很快就收起了目光,春水的笑容倒是僵在了原处。
“刚才夫人是不是看你来着?!”鲁妈妈更激动了。
“妈妈眼疾还是需要看一下的,那种人作甚要看我?”春水拎着大口袋往烟柳巷走,只是宋漫郡刚才那一瞥的确令她不舒服,好像带着高高在上的轻视,来得莫名其妙的。
☆、8仇怨结
春水和鲁妈妈把买来的首饰辛辛苦苦地拖回春江夜,从后门走入。
已经是日落西照,蛊罄姑娘今日倒是闲得狠,还在院子里折了花捏在手中观赏。春水和鲁妈妈费劲地拖着大口袋经过她身边的时候,蛊罄伸腿一绊,把春水绊倒在地,口袋里的首饰也都纷纷散落,碎得碎,散得散,砸到石板路面上稀里哗啦响成一片,好是热闹。
春水撑在地上手掌被划破,鲁妈妈去扶她起身的时候只听蛊罄说道:“小瘸子走路就该看着点儿,撞到了人怎么也不说声对不起?难道腿脚不好使连声音也哑了么?”
春水站起来就想要冲上去,鲁妈妈赶紧拽住她,在她耳边低声道:“莫要冲动,贱人自有天收。这小贱人就是想要激怒你,好让主儿治你!”
春水咬着牙,忍了半天才转身去把地上的首饰捡起来。
蛊罄呵呵地笑:“小瘸子见一次客才二十文,不知道要在那位宋公子身下*多少次才能赔得起这些首饰呀。”蛊罄蹲到春水身边看着她的侧脸道,“哎呀,真是失礼了,姑娘我忘记了你的阁中常年都无人愿意光顾,最后来得却是一个姑娘?啧啧,也不知道你是否真的得了什么顽疾,真让人恶心啊。不过女子没有□,怎么也不能成事的。你的临水阁恐怕都缠上蜘蛛网了吧?连同……”蛊罄的手指碰了一下春水的腿间,“这里。”
春水一下子跳起来,看着蛊罄对她笑的样子恶心得心肝都在翻搅,仿佛再多看蛊罄一眼她就要抑制不住恶心呕吐出来。春水再也不想管什么,转身就走。在蛊罄得意的笑声中鲁妈妈没办法,只好留下继续把首饰给捡回来。
春水就要拐入阁楼中,拐弯处走太疾,一下子扑到了主儿身上。
“作甚走得急急忙忙?”主儿扶正春水的身子,不咸不淡地问道。主儿眼尖,一下子就看见春水被粗糙的石板地擦破还沾着血的手掌,问道,“怎么受伤了?”
春水憋红了脸,对主儿也没好气的模样,不回答她的问话,身子一歪从她身侧走掉了。
主儿自是觉察到了气氛不对,往前走几步便看见满地散落的首饰,蛊罄站在一边用扇子遮住脸,神色有些惶恐,鲁妈妈蹲在一边头也不抬负气地把或好或坏的首饰拾回袋子里去。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主儿问蛊罄。
蛊罄磕磕巴巴地转移话题:“主,主儿啊,您不是去幽州了吗?怎么还没出发呢?”
“怎么,我去哪儿还需与你报备?”
“不!不是,我……”
“你还想狡辩?方才我已瞧见,你绊倒春水弄坏了我一百两白银买回来的首饰,你自己说,要如何赔我?”
蛊罄脸都绿了,眼睛瞪得要出血:“主儿!分明是那瘸子自己打翻了首饰,跟蛊罄无关啊!”
“是这样吗?鲁妈妈?”主儿唤着鲁妈妈的名字,却还是瞪着蛊罄。蛊罄是知道主儿的手段的,无论平时怎么胡闹主儿都不会太放在心上,但只要浪费了她的银子挡了她的财路,她就能霎时变成罗刹。蛊罄怎么能忘记她曾经亲眼见到主儿调-教新来的雏儿,手中的鞭子丝毫不留情面,打得那倔强的小姑娘最后讨饶的气力都没有了,再有什么倔强劲儿到了主儿的手里也得服软,主儿的手段岂止是打骂这一回事呢?当时那姑娘还是五十文钱买来的便宜货,但现在这些首饰价值一百两,她接客得接多少回?主儿不得折磨死她?
蛊罄浑身发寒看向蹲在一边的鲁妈妈,心都快要从嗓子眼吐出来了。鲁妈妈应承了一句,抱着口袋站起来。蛊罄双唇不住地打抖,只盼鲁妈妈能向着她说句好话。
“是她……”鲁妈妈低声说道。
“嗯?”主儿用鼻音发出这个音,且语调愈发地高。
主儿的态度感染了鲁妈妈,鲁妈妈突然指着蛊罄怒斥:“就是她!就是这个小贱货故意绊倒春水的!我们好不容易把首饰拖回来却被她弄坏了!”
“鲁妈妈!”蛊罄这回事真急了,抢白道,“你怎么诬赖好人呢!你和那瘸子是一个鼻孔出气的!主儿,你,你别信她!她们都是骗人的联合起来欺负我!”
主儿嘴角微微颤动了一下,捏住蛊罄的胳膊却不说话,但光是这张脸已经让蛊罄吓破了胆。
晚间有些凉了,春水的阁内冷得很。
别的阁中楼中早已经升了暖炉温暖如春,更别说镜中特意铺设的暖地单穿一件薄衫还冒汗。主儿向来赏罚分明,赚多少银子给多少好处,春水这些日子也就宋漫贞光顾了几次,其赚钱能力依旧排在春江夜之末,所以暖炉什么的也就省了。
倒是那香薰味阴魂不散。
春水走到香炉前闻香薰味儿,这味儿一开始并不觉得好闻,可是几日下来那味道便愈发地让人喜欢,想要多闻几次。闻到那香味,春水只觉得通身舒畅得很,有种暖意潜入心中,流到小腹处……说不出的舒服。
春水正吸着那香薰滋味陶醉,门口的铃声响了起来,却是鲁妈妈走了进来。
春水看着鲁妈妈,才想起宋漫贞已经有好几日没来了。
鲁妈妈手里拿着药水和白布,也不多说什么,拽过春水的手就开始帮她擦药水。药水有些刺激,杀在春水手掌的伤口上让她疼得咧嘴。
“忍着点儿。”鲁妈妈帮她把药水抹好,仔细地用白布裹牢。
“蛊罄呢?”春水问道。
“正接客呢。”
“哟,生意够好的啊。”
鲁妈妈却没跟她一起幸灾乐祸,神情凝重得很。
“怎么了,丧着张脸,那混球又要嚎春了,走,咱们去你屋一边磕瓜子儿一边听着。”春水拉了鲁妈妈就去走,鲁妈妈还顿在原地。
“春水……”鲁妈妈看着地,那认真劲儿就像是地上有银子可捡。
“嗯?”
“主儿今晚让蛊罄接八位客人……”
春水惊讶:“什么?八位?那还不得把声音给喊哑了?”
“不止今晚,主儿说了,蛊罄什么时候能接客把弄坏首饰的一百两银子还上,什么时候才让她歇了去。”
春水踌躇道:“蛊罄的水月镜虽说是春江夜的四大镜之一,可是蛊罄先前流过一个孩子,这事儿别说春江夜的人了,外边那些纨绔子弟圈里也很多人知晓,所以她的价格和楼里的姑娘差不多,每次也就不到五两银子,那她……”
鲁妈妈矮墩的身子显得更加的萎靡:“不止……在接客之前主儿还用棍棒狠狠打了蛊罄一顿,让她骨头疼得紧,脱了衣服灭了灯却也不影响生意。这主儿真是让我害怕……春水啊,我总觉得继续待在这春江夜……总有天会送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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