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漫郡的裤子和衣角已经沾湿了。
她低头看着变成浅灰色的衣角,没有任何表情。
直到天牢厚重的铁门被打开,看见春水的那一刻,她才露出浅浅的笑意。
“真是佳人绝色。”宋漫郡换了个稳妥舒服的姿势,牵动了手脚的铁链,铁链铛铛作响,“就算是个瘸子,也足以祸国殃民。”
春水披着枣红色的毯子,脸上着了妆,不笑的时候比这天牢还要阴冷。
“在这里过得可舒坦?御使夫人。”春水问候道。
宋漫郡笑:“我早也不是什么御使夫人,倒是你,很快就要成为柳御使的夫人了吧。恭喜贺喜。”
春水并不说话。
宋漫郡继续说:“可惜啊可惜,那柳语堂本是一派君子温润如玉,竟被你利用而狂魔到如此地步,说到底,春水姑娘的魅力可真够大的。”
“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说这些风凉话可有趣?”
“有趣有趣,不过我还是先闭嘴好了。你能深夜一人潜入大牢,看来你和柳语堂的地位不低。如何,事情进展可顺利?或是说你们利用完我博得了皇上的同情之后就撕毁契约干脆顺水推舟真的让我被斩首便好。”
“我不像你,我说过的话从来都算数。当时我们说好捆你进京在那狗皇上面前做个样子且一定会保你周全,答应过你就一定不会要你的命。”
宋漫郡笑笑,并不接话。
“但你欠我的,我一定还是会夺回来的。”春水靠近她,撒一把罂燚花粉在她牢门口。
宋漫郡皱眉:“罂燚花,盛于夏,花粉泡水煮沸可当迷药,混入香薰可乱人心智,单是在空中传播也可搅一番春情。”
“没错,果然精通医理,不过这么一闻就明白这是什么事物了。”
宋漫郡连连叹息,春水的笑意稍收敛:“你笑甚?”
宋漫郡哀叹:“当年你和我漫贞搅和到一起去的何发命案你不当忘怀。这案件我是有查过的,也差人潜入临水阁你的房内找到了一截迷香。那迷香中混入的,正是罂燚花粉。春水,你到底有多恨?想要所有人都来抵罪?”
“不必假装仁义,你何时有了这等慈悲心肠?让人发笑。你饿死鲁妈妈的时候,可有想过她的无辜?”春水靠近牢门,黑影压在宋漫郡的面庞上,“你一心想要杀狗皇帝为你的老情人憧真复仇,你明白单靠起义叛乱想要杀他的机会太渺茫。你明明知道我和柳语堂只是在利用你,你却飞蛾扑火与我们合作。宋漫郡,我并不觉得你如此天真。”
“哎呀,你们果然言而无信,现在想要把我折磨死在天牢里么?”宋漫郡的语气竟非常轻松,没有一丝害怕。
春水想看到的,并不是宋漫郡这般胜利者的姿态。
她要她害怕,要她绝望,要她乞求。
就像当年她和鲁妈妈一样。
“你这辈子最想要杀的人马上就要落入我的手中了。想好你交换的筹码吧,宋漫郡。”
天牢门被重重关上,刺耳的声音撞入宋漫郡的耳朵里,但却丝毫没有打乱她的
☆、67封皇后
宋漫郡记得很小的时候,她们宋家并不在江南水乡、富庶的兰舟城,而是在地广人稀一眼黄土的燎中。
若是和兰舟相比,燎中简直像是一片荒漠。在宋漫郡十岁前那里没有集市没有私塾没有行十步就能喝到的豆腐脑,甚至连水都要节省着饮用。每日就只有呼啸的北风和曝晒的烈日。
那是一片广袤的高原。
宋漫郡出生在燎中,百无聊赖,幸好父亲虽然经商却也是读书人,家里收藏了一整屋的书,宋漫郡闲来无事又因燎中的风俗女孩儿家没出嫁前是不能出门的,所以她也就只有待在家里看书习字。
宋老爷不是郎中,家中医术甚少,但宋漫郡却翻出了唯二的两本,看得不亦乐乎,几乎把书翻烂。
老爷看见女儿对医书如此痴迷,特意托人从京城搬了两箱医书回来供女儿学习。
等到宋漫郡十岁那年,燎中才有了第一家私塾,宋老爷马上将她送入私塾学习。虽然当时燎中的私塾对女孩儿来学习抛头露面这件事很不能理解,但在宋老爷的多次请求下最后还是勉强答应了。
宋漫郡这就开始了漫漫求学路。
也是在私塾,她认识了憧真。
憧真从小跟着奶奶生活,家里落魄,饱一餐饿一餐,这顿吃到了玉米面,下一顿在哪里都是未知。可是她很喜欢读书,家里没书,她时常跑到私塾的窗外听先生教书和学子们的朗朗读书声。
“你躲在那里做什么?”有一日宋漫郡发现了抱着树干的憧真,憧真往下一看,难得见到一位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儿。
“我在……偷听你们读书。”憧真不好意思地回答。
“偷听?”宋漫郡打量了一下对方粗布衣衫,心里了然,招呼她下来,把怀里的书塞给她,“以后你想看书就来找我。”
“可是,你把书给了我,你怎么办?”
“再向我父母要银子买。”
“……”好可怕的富家小姐。
憧真一开始对宋漫郡有些害怕,虽然对方年纪和自己相当,可是总是冷冰冰地一张脸,说话也不看着别人的眼睛,有时候热情地和她打招呼她也总是爱答不理。憧真有些怀疑,对方是想和自己做朋友吗?
可是宋漫郡却经常送憧真书,还会和憧真讨论书里的礼仪道德,神怪灵异。只有在议论书中世界时,憧真才觉得宋漫郡把自己当做朋友,很快乐。
两人聊天聊得海阔天空,憧真会搬出家中自酿的米酒,两人共饮。
不管天高地厚,也不管那些礼义廉耻,她们只需快乐。
可惜快乐是短暂的,在奶奶去世的打击还未平息,憧真就听说宋漫郡一家要搬走了。
“你要搬到哪里去?”憧真向来对宋漫郡又敬又怕,对她的私事不敢多问。可是一想到从此以后生命中再也没有这个人,憧真还是觉得难以接受,还是要一问到底。
“搬去南方的兰舟城。我父亲说那边比较好做生意,也有更大的学堂。”
“那你还会回来吗?”
“不会了。”
“……”憧真揪着衣角,忍着眼泪。
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没必要做多余的事情吧?
憧真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想要和宋漫郡道别。
“你奶奶去世了。往后你该怎么生活?”宋漫郡却率先发问。
“我也不知道……”
“那,跟我一起去兰舟城,如何?”
憧真从来没有想过会收到这样的邀请!
和漫郡去兰舟城?江南……会是什么样子?
江南……
宋漫郡醒来时,天牢的草坯依旧散发着阵阵霉味。
她已经很久没有梦见憧真了,而且还是小时候穿着西北破棉袄的憧真。
宋漫郡站起来舒缓了一□子,从狭窄的窗缝望出去,外面一片漆黑。
憧真,若你没有遇见我,现在说不定能在燎中过得很好。或许嫁给一位粗人,每日粗茶淡饭也逍遥自在;也或许有人慧眼识珠带你大富大贵,更是美妙绝伦。可惜,你听信我的话,跟我来了兰舟城,之后更是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顶替我进宫,最后死在宫内,一席草床都未让我瞧见。
听闻你死讯,我便找人去宫内探查实情的原委,当我知道你是因为不想侍寝而被皇上下令处死的那一刻起,我就发誓一定要手刃你的仇人。
可惜我一世高傲,却无法凭借一己之力杀死当今皇上。我一直在找机会,嫁给尉中承,然后起兵造反,再到现在和柳语堂她们合作……我明白在这一系列的事情中我疯魔了,我总是在不断寻找一个人或者一件事来分散我的注意力,好让我不去想你,好让我能够在没有你的日子里给自己一个理由活得久一点。我要亲手杀死你的仇人,亲手。我也明白很多人恨不得我死,我知道我自私,我从来都只考虑自己的感受。我喜欢的就要得到,不喜欢的就要除去,觉得有意思的就戏弄。人生苦短,我当然不会作茧自缚,我要快活,就像当年和你把酒欢歌,说尽天下趣事一般。
说到底,好像我都在为你而活,好像我对你多么的情深意重,而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我却从来没有好好对你。
我没能见你最后一面,甚至连你的尸首在何处都不知晓。
但你在这里,一定就在这皇宫的某个角落里。或许,现在就在我的身边?可惜我无法感知你。
如果能找到你的尸首,我也要用尽全力拥抱你。
巨大的闪电直劈御花园,御花园中空空荡荡,风雨几乎把所有的花草浇得弯腰,却有一处花地被细致地呵护起来。
皇后矗立在雨中,看着眼前那一片被上好绸缎覆盖着的花丛,她大吼着冲上去把绸缎扯掉,用力踩踏那些花。
眼泪汗水夹杂着雨水在她的脸上肆虐,她很想停下来,恢复到母仪天下的那个她,可是只要她想到春水的那张脸她就恨不得把她的脸如同她种的这些花一同碾烂!
一定要她死!
“陛下,春儿要回辽国去了。”
“什么!”
许久不见,再见面竟得到这样的消息,皇上从龙椅上站起来,对着春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春水倒是很悠然:“皇上看上去身子有些不好,可不要为国事太操劳了,身体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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