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现在能做什么呢?这深深大牢之内,她就如同一只蝼蚁,无能为力。
就像她过往的岁月一样,只能如浮萍在世,无法在手中掌握任何……春水露出笑容,这笑容正是嘲笑自己——一直都想着死,却未能真正下定决心奔赴黄泉,你这胆小鬼,为何不早一步死去?害的现在还连累他人。他日死期真的到来,也一定会落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近日春江夜的姑娘杀了嫖-客的事情在兰舟城闹得是沸沸扬扬,一时间春江夜的生意跌落谷底——试想,还有会有哪位爷感花钱来这里送命的?
这可就乐坏了老对头蓝泊瘾。蓝泊瘾的老板还特意带了人到春江夜给主儿送礼,假惺惺地捏着嗓子安慰道:“乾老板以后可长点心啊,别把什么豺狼虎豹都养在家里,你看这会儿不是出事了吗?您着多年的心血看来是要糟毁到底了。不过没事儿,你现在当着众人的面叫我几声姐姐我就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先前的恩恩怨怨了,你就来我蓝泊瘾讨口饭吃我也是不嫌弃的。虽然你年岁大了点,但也有公子大人好这口的,保证你不会流落街头……”
蓝泊瘾的老板这番讥讽之语换来的是满面滚烫的茶水和茶叶渣,尖叫着奔出春江夜的大门。
那天蓝泊瘾和春江夜的姑娘们差点动手,也是,换做任何人被蓝泊瘾这般挑衅不冲上去抡两拳也实在对不起自己。幸而最后官爷来了,蓝泊瘾的人才悻悻而去。
沈倾容都已经冷面站在那里了,头发有些松散的乾沐青还对着蓝泊瘾老板的背影叫嚣:“今日是给官爷面子,不然我叫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说着摇晃了一下手里的那把黑凤。
“乾老板真是很有兴致,一群娘们光天化日之下互殴也一点不害臊。”沈倾容手摁在腰间的剑上,讽刺道。
乾沐青哈哈笑:“沈爷真是太抬举了,居然觉得乾某会害臊?”
一句话噎得沈倾容有一剑刺死这个皮厚女子的冲动,但众目睽睽之下她不想再像上次拜访时弄得二人气氛诡异,落人话柄。
“怎么,今日沈爷又有什么雅兴来我春江夜做客?可惜,我春江夜向来不招待女宾。如果沈爷硬是觉得银子揣在兜里闲得难受,我乾沐青不会和银子过不去,由我亲自来伺候爷。”大抵是今日被蓝泊瘾那伙人气得不轻,乾沐青一改上次相见时的从容,变得气盛逼人。
“乾老板的确不知害臊为何物。不过沈某没有这种雅兴。今日我来贵处依旧是秉公办事。”沈倾容不吃她那一套。
“有何公事可办?”
“依旧是关于春水那案子,沈某希望和春江夜里的姑娘们聊一聊,乾老板行个方便。”
“可以,要多方便就给沈爷多方便,今日春江夜的姑娘供沈爷随便挑选,不收银子。”
沈倾容在心里狠狠唾弃乾沐青不着边际让人生厌的说话方式,以格格不入的严肃之态再一次走入春江夜。
☆、17世炎凉
不顾身后一直跟着的乾沐青,沈倾容对春江夜的姑娘们一个个地盘问,问关于何发被杀的那夜春江夜里的异样和对临水阁的印象。问到蛊罄的时候她直言不讳有一位姓宋的小姐经常来春江夜关顾那临水阁,言语间极其刻薄,把春水说得格外不堪,还把宋漫贞的肖像画亲自画给了沈倾容。
沈倾容拿着宋漫贞的肖像画瞧着,怎么看怎么眼熟。
宋小姐……这幅样貌难道是宋君兆家的三小姐?
沈倾容打算去宋府走一趟。
蛊罄摇扇子扭屁股带着得意胜利的微笑穿过院子往楼里走,忽地听见身后方有疾呼之声,脑袋刚往后转去就见乾沐青手中的棍棒猛然挥下,毫不留情地敲在她的脑袋上。
蛊罄一下子被掀翻在地,用手捂着脑袋嘴张大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乾沐青一声不吭跨步上前,棍棒如暴雨过境全数砸在蛊罄的身子上。蛊罄就低低地喊了一声,之后连喊疼的机会都没有了。
“主儿手下留情呐!”曹妈妈看主儿杀红眼的打人方式再几棍下去蛊罄就得被活活打死,赶忙上来劝阻。蛊罄是曹妈妈亲手带大的,就当是自己女儿一般,环视周围,还真是没有一位妈妈敢上前阻拦。
“滚开!”乾沐青手臂一抬就把曹妈妈给推开了,周围的姑娘们和妈妈接住曹妈妈没让她这老骨头摔在地上摔个七零八落。
主儿的心狠手辣在春江夜里面是出了名的,这里她就是天她就是地,这里的一切都是她的,有谁敢拦她?
宽阔又装饰香艳的院子里安静得很,一丝人声都没有,只有棍棒砸在身体上的闷响。
乾沐青似永远都不会累一般,那蛊罄已经没有了任何声响和动作。也不知过了多久,乾沐青终于停了下来,站直身子,喘着气,把手中的棍棒丢到了一边。
乾沐青从蛊罄身边走开,被她吓得站在原地不敢动弹的姑娘妈妈们这才微微缓过劲来。蛊罄身上粘着血和灰,虚弱地呻-吟了一声,想要动弹,已然没有了气力。
曹妈妈想要上前,突然乾沐青转头看她,曹妈妈哆嗦了一下,见乾沐青充满冷杀之气的脸庞上有几丝凌乱的头发飘过,嘴角甚至还有飞溅而来的血迹……
“不怕死的,就过来。我送你们一起下地狱。”乾沐青的眼中分明已经看不到任何人的模样,在她身上居然感觉不到活人的气息,她就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恶鬼,只要谁违抗她的命令,她就会食其血肉,让之万劫不复。
乾沐青走了,满院的人没有一个敢去就蛊罄。
蛊罄就这样望着浮云变星斗,任疼痛感腐蚀*,流干了最后一滴血,香消玉殒……
乾沐青一直待在临水阁内没有出来,只叫一位妈妈给她送酒喝。
鲁妈妈步子已经展不开了,依着墙走两步就会又咳又喘。她艰难地来到临水阁门前,听见里面酒瓶滚动的声响,叹气。
“主儿……”
说也奇怪,人的容颜会老,竟连声音也一并老去了。鲁妈妈的声音听上去苍老沙哑,就像马上就要死了。
“主儿,若是春水死了,我也活不成了。人的心都是偏的,我和春水相依为命这么久,她就像我女儿一样。贱身不怕说厚着脸皮说一句不要脸的话,我是恨死蛊罄了,可是蛊罄对那官爷托出了宋小姐的事情,其实对春水来说是一件好事。如……如此一来,春水不是就可以回来了吗?虽然这样说对宋小姐很不公平,可是贱身也就这点念想了……所以,主儿……”
“哗啦”一声房门被推开,乾沐青站在鲁妈妈面前,浑身酒气。
鲁妈妈抬头看她,见乾沐青面上似笑非笑,很是恐怖。
“鲁妈妈。”乾沐青笑着蹲在她面前,“就算春水活下来了,又如何?她的命是宋漫贞救回来的,她不再是我春江夜的人了。”
鲁妈妈心急:“主儿,我知道你也是很疼春水的!不然你也不会因为她而打蛊罄……”
“我是为了她打蛊罄吗?如果我真的是为了她,我应该要嘉奖蛊罄。告诉你,我宁愿春水死了也不愿意她成为宋漫贞的人,你懂吗?鲁妈妈,一日为我春江夜的人永远都是我乾沐青的人,想要离开我身边,除非被阎王带走。若是这次春水不死,我也会亲手杀了她。”
乾沐青一言一字都不疾不徐,丝毫不想是在说赌气的话。正是如此,才让鲁妈妈觉得更加可怕。
乾沐青并不是一般人,她的过往如何,心里想着什么谁也不知道。但鲁妈妈跟随她多年,亲眼所见的种种事迹可以断定,乾沐青绝对不是一个有血性的人。她就像是冷血蛇蝎,不管和她有何等交集,只要是违背了她的意愿,她都可能一口咬死对方。
这样的人,无法和她谈论任何情感,她永远都活在自私的世界里……
临水阁的门重新被合上,鲁妈妈被关在了门外。她一边咳嗽一边踏在春江夜长长的走廊上,脚步踏在木板地面上,声音发闷。
她走到院中,见蛊罄的尸体还在原处,睁着眼瞪着橙黄的巨大圆月。冷月光罩着她变形的面庞,已经没有丝毫的美丽可言。
鲁妈妈用质地粗糙的袖子擦擦脸,从后院推来板车,费劲地把蛊罄拖到板车上,带着铁锹在寂静的夜晚把她推到了后山,一连挖了两个时辰才挖出一个可以容纳蛊罄尸体的坑,让她入土为安。
晨光洒在那一个突起的小小土包上,鲁妈妈已经僵硬的身子微微欠了一下,看见平日里总是和她过不去的小贱人如今已化作泥土之下的一具尸体,心里也还是难受。
她为蛊罄难受,那么好的一具皮囊也正是青春年华就早早地离开人世,还是以这么痛苦的方式离开——鲁妈妈感叹世态炎凉。同时她又为自己难受。这春江夜没有人味儿她早也知道,可是亲眼看见蛊罄的下场就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将来。这蛊罄平日里风风光光一票的姑娘妈妈都在身边簇拥着如今死了也是落到如此下场,他日她鲁妈妈别说是被打死,就算是到了大限之日可有人为她殓尸?
越想就越难过,鲁妈妈擦着脸从山头下来,去春江夜放了板车和锄头,再走到临水阁,主儿已经不在那里了。鲁妈妈走入,找到春水平日最爱戴的簪子藏入袖中,往衙门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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