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先生折煞我了,莫要拘礼。"菩提师父的话说得不冷不热,既不是真心,也不是假意。苏厌想来不喜欢出家人,就是因为他们要么六根未净,却故作清高姿态;要么过于超脱,冰冷的像一潭死水。和他苏厌一样。
不,不一样,他苏厌有情感的波动,只是不为外人道罢了。
菩提师父在伸手掺扶苏厌的一瞬间,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脊背抽疼了一下,神情微改。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作者炸了
第5章 第五章 胭脂井(下)
“哈哈苏总,我就是开个玩笑调戏你一下,看你认真的。”虞渔舟一把搂住那和尚的肩膀“这菩提师父和我是旧识了,不必拘礼、不必哈!”虞渔舟虽然不动声色,却也已经感觉到了菩提师父因为疼痛而产生的轻微颤抖。只是他不问,因为这和尚估计也不会说,那又何必打草惊蛇。
不过话说回来虞渔舟确实就是开个玩笑,但是苏厌这样带着军队戾气的人做这个合十的动作倒是挺有那么点……禁欲的气质的。
菩提却是真切的感受到了苏厌身上的那股子煞气,绝非是一般常人所有的。一般来说,凶恶之人、军人身上的煞气会比正常人重一些,但军人属至阳,身上再重的煞气也都是阳气,而苏厌这个人身上,除了正常人身上会散发出来的那一点微弱的阳气,几乎是被阴气笼罩着的。这样的极阴之身,恐怕常人是不可能了,至少要是洪荒四凶兽之一或是冥界有来头的人才可以;而他又可以混在人群中行动自如,其中原因菩提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人绝非善类,更是自己得罪不起的。
“菩提,这里也没有外人,不必装着了。”虞渔舟拍拍他的肩膀道。
“好。”这个菩提师父说话时总是带着那么一点淡淡的表情,或是微喜,或是微怒,却永远只是那么淡淡的一点,倒不像是发自内心,反而像是故意做出一点表情来让别人了解他的想法。
这和尚双臂一展,头颈上扬,给人一种要变身的感觉。
实际上,他只是抻了个懒腰,换了一个柔软的姿势重新坐下。
他这动作看起来和一个僧侣的身份格格不入,但如果仅仅作为一个人来说,葛优躺尚且可以,这样的姿势也没什么,只要他喜欢就好。只是看起来是真的很奇怪,一个正常人,尤其是一个成年男性,是断做不出这样柔若无骨的姿势的。
虞渔舟也没有过多的解释什么,反正像苏厌这种能找上门来请他出手收服烛照的一定不是什么等闲之辈,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菩提问:“这次又要向我借什么?”
虞渔舟就答:“借什么借啊?在你心里我就是来了就伸手的人?这不是到你的底盘上来就先来拜访拜访老朋友嘛!”虞渔舟是真情实感,可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是满满的虚情假意。李清已经习惯了,也不管他,自己只负责在他身后老老实实坐着。
“我可不敢说是虞总的老朋友。虞总你总是盯着我这胭脂井,这井水早晚会被你取光的。”
“爷今天还真就不是来取水的。李秘书。”虞渔舟向李秘书一伸手,李秘书把双肩背里的东西取出来递了过去。
菩提接过去,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又凑在鼻子下面闻了闻,意味深长道“看来这回你是要玩命了。”
虞渔舟“玩命谈不上,不行就跑呗。”
苏厌扬了一下嘴角。短短一瞬。
虞渔舟给菩提的是一盒胭脂,其实他自己对这东西也不是很懂,就是听说艳粉轩的胭脂是一流的,于是花了大价钱买了一盒上品给这和尚。原来古代的女人和现代的女人没什么差别,都要男人给他们买这些用来涂抹的东西。这和尚也是痴情,皈依佛门这么多年了,放得下生死,却放不下对已故之人那么一缕执念。
这和尚本来是玄武湖里的一条蠃鱼,相传只要是有蠃鱼现身的地方就会有水灾。换句话说,他可以掌握水流。
偏偏此人只知作恶,不知行善。每到一处,必然是生灵涂炭。直到他遇见一个常来溪边浣纱的女子。
他爱上了那个女子。可惜那时候的他还不能化为人形——事实上大多数上古凶兽都不能化人。可是毕竟人类的寿命有限,等他想到办法化为人身,能向这姑娘表达爱意的时候估计那姑娘坟头草都已经两张高了。不得已,蠃鱼只好主动找上了典策虞渔舟。
虞渔舟正乐不得他自己主动投案自首呢!虞渔舟那时候还是个年轻的典策,按章办事,告诉蠃鱼,除非答应他一心向佛,守护一方水土,否则他断然不能帮他化而为人。
蠃鱼犹豫了。他知道这是唯一能让他接近她的办法,可是一旦入了佛门,还能用什么感情爱她?佛家讲普度众生,不是男女间的小爱。
但是人生短短几十年,蠃鱼没有太多时间犹豫,只好答应了虞渔舟的条件。从此化为人身,却走入佛门,只能期盼着那女子偶尔能来上香祈福,远远地偷看她一眼。
他看着她成亲,生子,疾病,终老。他看着她走过了一生。这几十年里,他磨灭了所有的执念,却始终放不下她溪边浣纱时的样子。
她生前最爱胭脂,买来却没来得及用的胭脂堆了满满的一个架子。她死后,虞渔舟把那些胭脂带给蠃鱼,蠃鱼将那些胭脂全部倒进了鸡鸣寺的那口井中,并控制了那些水流,使它下达黄泉。
蠃鱼说,那都是要送去阴曹地府给她的。
自从虞渔舟把他送进了这鸡鸣寺,他也算是安分,除了守护这里的百姓,也就只像一般僧人一样吃斋念佛,偶尔的虞渔舟也来和他借胭脂井里的水用用,毕竟是与黄泉相连,驯兽时用来隐匿生气再好不过了。虞渔舟觉得这样的结局对于蠃鱼来说也已经算是圆满了,毕竟爱别离,怨长久,这是任凭谁都无法挣脱的天地定律。对比起其他被执策司抓住的凶兽,他已经很不错了。
这样的关系就这么保持了几百年。虞渔舟看着他一点一点走出五行,感情再无波澜,却始终走不出那口井。好在蠃鱼也算信守承诺,不再作恶。
“这次我来,是想和你打听一件事的。”虞渔舟十指交叉垫在下巴底下,认真的看着菩提。
“什么事,请讲吧。”
李秘书马上递上一张画纸,纸上是李清在虞渔舟洗澡的时候按照他的口述手绘的他恍惚看见的那座七彩琉璃塔的样子。虞渔舟活了几百年,具体是几百年他自己都不记得了,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在这样有故事的古城,他能看见的东西虽然不一定就是现在存在的,可一定是它曾经或未来的样子。
虞渔舟对那塔有一些了解,说来也巧了,还是在他为数不多的一次看电视的时候。那塔建于明成祖永乐年间,名曰大琉璃塔。其他的他也不是很清楚了。
“这是大报恩寺琉璃塔,成时具三塔像,成其一,埋其二。后被战火所毁,现在那些人在原址的基础上用有机玻璃重建了一座,却再也没有当年的风采了。”菩提做出了一点惋惜的表情。
“这塔上是不是会偶尔招惹一些非人的东西?”虞渔舟追问道。他恍惚记得,在他看到的那座塔上,光怪缭绕。
菩提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苏厌。虞渔舟接收到信号,拉住苏厌的手“无妨,自己人。”
苏厌的手在这一刻微微挣扎了一下,但是马上又放弃了,安心的被他握住。
菩提这才放心开口“当然有,那塔汇聚了成祖开国之精神、人力物力,流光溢彩,灵气流动,方圆百里的洪荒凶兽受之感召皆聚于此。我也正是那时候才来到了这座城市。”
“可我见到你的时候,这周围并没有那么多凶兽。”虞渔舟记得,那时候的金陵,一片祥和,甚至没有人意识到如果不是他,恐怕一场洪水就要来临。
“这我也不清楚了,那时候我已经遇见了燕儿,为了她离开了琉璃塔一心在水中等她。说起来,那些凶兽消散的时候,也就和你来金陵的时间差不多。”
虞渔舟在脑海里拼凑衔接着这些信息。虽然不多,但是凭他的经验也算是有一些头绪了。按照苏厌提供的消息,烛照最后一次出现就应该是在金陵,大概是七百年前,也就是他初到金陵的时候。那时候他已经感受不到周遭有凶兽出没的痕迹了。那也就是说只有一种可能,有一只更为凶猛的凶兽来了,就像森林里的老虎,所到之处,其他凶兽全部退让。
如果所料不错,就应该是那太阳烛照。
就如同他迷离中所见,那凶兽出现时天光乍现,一切灵魂都被灼烧成灰烬。
中午开斋的钟声响起,虞渔舟看着那些斋饭口水直流,本想留下来吃了午饭再走,但李清和苏厌一致表示吃不惯斋饭,只好作罢。尤其是苏厌,提到吃斋饭,脸色似乎更不好了几分,起身的时候甚至有几分虚弱,虞渔舟只好亲自扶助他。心里想着,算了,谁让他是大客户呢。
临走的时候,菩提拉住他,瞥了一眼苏厌,附在虞渔舟的耳旁小声说“那个苏厌,别离他太近,他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