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房间隐隐又传来了喷嚏声。
明晚澄已经打了八个喷嚏了,眼泪鼻涕一块儿流。她今天想着要上镜,穿得比较清凉,全身上下就一条单薄的白色连衣裙,裙摆还只到大腿根。她们的房间已经让干冰喷得跟仙境差不多了,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什么也看不清,比冰窖还要惨烈。
明晚澄正在朦朦胧胧地揉鼻子,忽觉肩上压下来一片带着体温的柔软。
她侧过头去看,在一片白雾中,花了三秒才辨认出这是祁轶的外套。
祁轶穿着一件单薄的T恤站在她身边,头顶幽蓝的灯光照在她身上,更显几分岑寂冷落。她挨近了一点,压低了声音问:“你都冷成这样了,不能和导演说一声把干冰关小一点么?”
明晚澄眼底红红的,摇了头:“就是要这样的综艺效果才行。”
“可是你好歹也是个艺人,他们真的一点都不管你的身体?”
“或许白老师或者祝祝会被关心吧,”明晚澄没心没肺地耸耸肩,吸了一下鼻涕,“我这样的新人,节目组肯带我玩就不错了,我能贡献几个笑点就成。”
祁轶皱起眉,沉默着看了她好阵子。
半晌,祁轶才轻声开口:“阿澄,你也是个女孩子。”
明晚澄闻言一怔,唇边的笑缓缓放平,直到面无表情。须臾之后,她又勾起唇,柔柔一笑,“姐姐,好像……只有你把我当一个普通的女孩子看。”
她在这世上辗转这么多年,以她开朗的性格结交了许许多多的朋友,她是所有人的开心果。大家都喜欢她,都愿意和她聊天,更爱看她耍宝,但是没有一个人会真正地关心她。所有人都在从她身上汲取温暖,却无一人在意她的温暖从何而来。
从古至今,只有一个人肯走进她的心底深处。
明晚澄闭上眼,想起了第一次见祁轶后,自己因为喝了过量的冰可乐肠胃剧痛。那晚祁轶一直守在她的身边,愧疚地说了许多声对不起。她说,阿澄,你很痛么?阿澄,对不起,我不该给你喝那么多冰可乐的。阿澄,你一定很痛吧,对不起,对不起。
那晚她模糊做了个梦。
她梦见那张熟悉的脸俯在她的眼前,握着她的手,哭着说:
“对不起,阿澄。”
“对不起,我离开你这么久,你一定很痛吧?”
“阿澄,你是不是很痛?”
“三千年,你一个人究竟是怎么挨过来的?你的身边……空无一人啊,没有任何人知道你的秘密,没有任何人知道你会犯病,你的五脏疼痛发作时,该是怎样的煎熬?”
“阿澄,我好心疼你……为什么被这样残忍折磨了三千年,为什么痛成了这样,你还要对所有人笑呢?”
她笑着回答:“姐姐,你别担心。我可以忍的,忍得好的话,就没有那么痛了。大家在这个世上活着已经很辛苦了,我总不能还对着他们苦着脸,哪怕是……多一个人因为我而感到开心,我也会很开心的。”
那张素雅的脸哭得更狠了。
“阿澄,你也是个女孩子啊……”
太阳从不吝啬赐予众人光芒,众人也理所应当地接受了这样的惠泽。可是没有人会去想,太阳累不累呢?太阳有没有阴暗的那一面?月亮出来的时候,太阳是不是卸下了一天的伪装,躲在哪个角落偷偷哭呢?
姐姐,好像……只有你把我当一个普通的女孩子看。
把我当一个生病时需要陪伴、失落时需要玩偶、不学无术时需要教导的普通孩子。
第62章
祁轶看着明晚澄那双莫名变红的眼睛,忙从兜里掏了纸巾出来,“你怎么了?被冷哭了?”
“我没哭。”明晚澄倔强地把眼泪生生憋了回去。
“那……你先待一会儿,我快点找,早点出去就不用这么冷了。”祁轶帮明晚澄拢了一下领口,拉着她让她在干冰比较少的地方站着,自己返回铁架上继续搜寻。
2号房本来就光线昏暗,再加上干冰的拥堵,基本什么都看不清。祁轶把所有的标本罐子都摆在一起,戴上节目组准备的防护手套,挨个打开盖子把手伸进去摸,罐子里是肮脏的血水和难闻的福尔马林味,她强忍着不适仔细捏过一颗又一颗的内脏。终于,在不知道第几个罐子里摸出了一把血呼啦茬的钥匙。
祁轶先问了3号房,岑子妍的状态不太好,白靳秋一直抱着她,找东西也费劲。那边的电锯声消失了,门外的人每隔半个小时过来一次,每次锯十分钟,现在正是空档时期。白靳秋手边暂时没有能用这把钥匙打开的锁,于是祁轶又问了1号房。
刚刚南泱翻出来了一个带锁的木盒,轻欢打眼一瞥便看出是匹配的钥匙,不禁笑着去接。祁轶却在她将将要碰到的时候往后躲了一下,说:“记着啊,我们给了你们一个,一会儿要还回来的。”
“都这时候了你还计较这个?”轻欢无奈叹气。
“毕竟是要分胜负的,”祁轶偏了偏头,“我可不想坐三天两夜的硬座。”
她这么一提醒,几个人才意识到这场游戏不是只逃出去就结束了,游戏的结果直接决定她们通过什么样的方式从镐京前往巴渝。输了的那一对得在火车硬座上挨三天两夜,不是闹着玩的。
门外的电锯声、不断加量的干冰、数不清的蜘蛛,所有的一切都在逼迫她们尽快逃生,但是输家即将迎来的三天火车硬座又叫她们不得不去考虑怎么先于其他人一步出去。刚刚吃火锅吃得太融洽,她们都没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现在一个个都被逼上了梁山,终于开始认真玩起来了。
轻欢看了一眼还贴在墙上不敢动的南泱,只得先妥协:“行,算我欠你一个。”
祁轶把钥匙给了她。
轻欢接了钥匙,打开木盒。盒子里是一份数独游戏以及一些报纸碎片,那些碎片看上去和2号房之前找出来的碎片属于同一张报纸,她先放到一边,趴在桌上做起数独。
南泱小声唤她名字:“轻欢……”
轻欢抬起眼,朝她招招手,“过来。”
南泱看了几眼扣着蜘蛛群的簸箕,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心地贴着墙过来,走到轻欢的身边蹲下,眼睛仍警惕地盯着排风口。
轻欢往后挪了一点,拉着南泱坐了下来。她让南泱坐在了自己的大腿上,把闷着脑袋的南泱圈在怀里,一手拿着数独纸,一手环过南泱的肩,捏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南泱基本是缩在了轻欢的臂弯里,一瞬不瞬地盯着蜘蛛的方向,半句话也不说。
“啊……好难哦。”轻欢把下巴搁在南泱肩头的白衬衫里,妩媚的一张脸皱成小包子了,“你会不会做啊?”
南泱没说话。
轻欢抱住怀里女人的腰,笑着挠了一下她的腰侧,“还在害怕?”
南泱微微侧过一点头,用很轻的声音在轻欢的耳边认真地说:“它会咬我。”
“不会的,那种蜘蛛只织网,不咬人的。”轻欢拿着铅笔的手指翘起,让笔尖朝着外侧,用那只手的手心小心地摸了一下南泱的头发。
南泱沉默片刻,闷闷地说:“蜘蛛都咬人。”
“别怕,我抱着你呢,它们不敢咬你。”轻欢忍不住唇边的笑。
“……嗯。”
南泱这一声“嗯”是由鼻腔发出来的,沉闷中带了点莫名的委屈。轻欢心里一动,把她抱得更紧,忍了好久才忍住吻她的**。
好可爱啊。
可爱得让人想使劲捏捏她的脸。
这么想着,轻欢就真的抬起了手,捏住南泱颊边的软肉,温柔地扯了扯。
南泱偏了一下头,躲开了轻欢的手,浅褐色的瞳孔滑到眼角,不满地看了一眼身后抱着她的女人,唇齿间模糊嗫嚅了两个字:
“放肆。”
“干嘛总是对我说这两个字,像长辈训斥晚辈一样。”轻欢笑着哼了一声,“怕蜘蛛的胆小鬼,再凶我,我就不抱你了。”
南泱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可最终还把头低低地垂了下去,再不开口说一句话。
祁轶又在铁窗口唤她们:“祝祝,你刚刚是不是找到了一些报纸碎片?能不能拿过来,和我们这边的拼一下试试?”
轻欢数独才解了一半,漫不经心地回:“为什么不是你们把碎片给我们,让我们拼?”
祁轶用指骨敲了敲铁杆,“喂,你别忘了,你刚刚欠了我一个。”
“好吧,那就算我们还了。”
轻欢坐得本来就离铁窗近,拿了木盒一抬手就能递到祁轶手中。
“你要再这么抠,我就和子妍结盟了,反正只要不坐硬座,我就算拿第二也没关系。”祁轶警告般扬了扬刚接过来的盒子。
“小轶,咱俩什么关系?南泱和阿澄什么关系?”轻欢笑眯眯地套近乎,“凭咱们四个人的交情,你犯得着和别人结盟么?这样吧,如果我们能抽到包厢,不管你们到时候坐哪儿,你和阿澄都可以来我们包厢休息,怎么样?”
祁轶笑了:“行,你说的哦。”
两个人又压低了声音嘀咕了一番,商量好后,轻欢继续做数独,祁轶去拼报纸。
数独和报纸被放在了一个盒子里,多少说明它们之间是有关联的。果然,祁轶拼完报纸后在实验室特有的蓝光下找到了反射的几个荧光小字,写着:R3-C5,R6-C2,R1-C3,R1-C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