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泱关了客厅的灯,把被子盖在自己光裸的大腿上,指尖摸着被面发呆。
手机忽然震了起来。
这深更半夜还有胆子来打扰她的,也就明晚澄了。
南泱不想接,但是它一直震,很烦,于是还是接了起来。
“老祖,给您问晚安,我这边已经跪下了。”明晚澄做作地又补充道:“快点叫我免礼。”
从她敷衍的语气中就可以听出她对北罚的这种礼节有多唾弃。南泱一直都是走到哪被跪到哪,因为古代尊卑阶级分明,南泱的身份地位高,所有门下弟子乃至江湖其他门派都要和她下跪问安。三千多年前大家都跪南泱,所以明晚澄不觉得有哪里不妥,跟着一块儿乐呵呵地跪,可是她现在接受了现代文化的熏陶,就不太愿意和梅仲礼他们一样还要跪来跪去的。
即使如此,过场也是必须要走的,哪怕只是嘴上“跪”一下。
“有什么事?”南泱漫不经心地抠着被面。
“我刚刚托人打听到,祁轶是祝轻欢的朋友,你说这事儿巧不巧?”明晚澄嘻嘻笑起来,“我师父和我的小公主居然成了朋友,这以后不就方便多了嘛?”
“……你想说什么?”南泱淡淡地问。
“要您帮我在中间牵线搭桥啊,”明晚澄叹了口气,“你是不知道,祁轶家里挺有钱的,虽然没有梅氏有钱,但生活水平肯定在大部分人之上。而且还是个书香世家,她爸爸妈妈都是大学教授,她也是个老师,家里门风可高雅了。我这种十八线小明星,怎么有机会认识她啊?您得帮我啊。”
“那是她的朋友,不是我的,我做不了主。”
“你俩现在不都结婚了吗?还分什么你的我的?”
“……”南泱沉默。
“老祖,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嘛,我给你跪下好不好?真的给你跪,我可以拍张照片发给你,以表我的诚心!求求你嘛求求你嘛……”
明晚澄又开始撒娇,她以前就是靠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撒娇来寻求南泱的庇护,不然皮早就被云棠打开花了。
事实证明,既然这个招数在三千年前管用,那么在今天同样管用。
“好吧。”
南泱答应了。
“感谢感谢感谢,我就知道世界上只有老祖对我最好,我这边给您跪安了,您早点休息!”
南泱不禁勾了勾唇:“行了,不用跪了。你以后可以免跪礼。”
明晚澄那边安静了两秒。
“真的吗?”她的嗓音里带着不可置信。
“嗯。”其实南泱本来对这方面也没什么在意的。
“您早该免了,这就叫封建糟粕,”明晚澄笑着哼了一声,“您说您,都被人跪了一辈子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能叫您尝尝跪别人的滋味儿。”
跪别人。
南泱唇角的弧度僵住了。
跪别人?
她难道……没有跪过吗?
放在被子上的手指蜷起,扣住了弯曲的花纹。
南泱脸上的表情慢慢消失,耳边明晚澄的声音也逐渐模糊。
她跪过的啊。
指尖开始轻轻颤抖。当时那股在血液里横冲直撞的屈辱感又熟悉地爬上了她的心头。
当初轻欢发现了自己真实的身世是邪派的少主,知道了十几年前是北罚打着正派的旗号杀死了她的家人,于是一意孤行地要和南泱断绝关系。南泱那时还受着重伤,她躺在床上虚弱地挽留她,用了所有自己能想到的挽留的话,也用了自己能做到的最卑微的口吻。
可轻欢还是要走。
于是,南泱拖着自己断掉的三根肋骨从床上艰难地爬下来,低下孤傲了一辈子的头,弯曲双膝,跪在了轻欢的面前。
她说:我以前太沉闷矜持,没有对你说过好听的情话,都是我不对。轻欢,我爱你,我此生就只爱你,最爱你,除你之外,这世间我无一眷恋,你不要离开我。
我求你了。
你别不要我。
求求你,不要走,求求你。
那是她唯一的一次向人下跪。
也是她第一次用尽卑下的口吻说出“求”这个字眼。
而轻欢冷笑着说:
你太可笑了,南泱。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以前那个清清冷冷宛如神尊的南泱早就没有了。你不过是一个会沦陷在儿女私情里的凡人,你还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
她还说,南泱,你不配做我师父。
然后她决绝地离开了,一点犹豫都没有,一次头也没回。
她那次一走,她便知道她们日后终有刀剑相向的一日。
南泱的眼睛微微发红。
洗手间的门忽然被打开,祝轻欢从里面一边擦头发一边走了出来。南泱看着那张一模一样的脸,迅速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让所有悲恸都被淡漠压在了眼底。
手机上,明晚澄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挂断了电话,只剩主界面亮着。
祝轻欢看着坐在被窝里的南泱,擦着头发问:“你怎么还不睡啊?”
南泱没说话。
“是不是洗手间的灯太亮,吵到你了?”祝轻欢看了看南泱,见她还是没反应,便伸手关了洗手间的灯。一时间外面漆黑一片,只剩下卧室的门缝里残留了一点光。
南泱终于开口:“你不吹头发吗?”
“我……”祝轻欢顿了顿,声音转低,“我可以拿回我房间吹。”
南泱沉默片刻,说:“你房间没有镜子。”
“……没事的。”
祝轻欢拿了吹风机推开卧室门,瞄了沉陷在黑暗中的南泱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南泱又坐了一会儿,她晚上本就连着开了好几个小时的车,此时环境一黑,困意也就席卷了上来。沙发还算柔软,她合着衣躺了下去,裹紧带着轻欢身上香味的被子,小心地把自己的脚趾藏进被子里。
可能是因为太累了,也可能是因为被子上有心爱之人的味道,她睡得很快,也很沉。
沉到一向浅眠的她完全没有听到卧室门被打开的动静。
祝轻欢把湿漉漉的头发挽到耳后,手里拿着手机作照明用。她没有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那个实在太亮了,她怕吵到南泱休息,所以只是调亮了一点屏幕亮度,依靠屏幕的那点光走了出来。
除了手机,她手里还拿着一卷叠合整齐的充电线。
她刚刚出来的时候,看见南泱的手机亮着,匆匆一瞥,见只有15%的电了。南泱今天来得这么匆忙,衣服都没带,应该也不会带充电线。要是明天起来,发现手机没有电了,肯定会很不方便吧。
祝轻欢悄悄地从茶几上拿起南泱的手机,连上自己的充电线,插在了沙发旁边的插座上。
通上电的那一刹那,屏幕亮了起来,但没有响起充电的提示音。
屏幕左上角果然亮着一个静音标志。
祝轻欢眼里泛起温柔的笑。南泱真的爱清净爱过头了,手机常年都是静音状态,和她这个人的性格一样,低调又沉默。就算心里在忧虑什么事情,嘴上也不会说一个字。
毕竟是个生了气只会拼命吃巧克力的傻女人啊。
她又悄悄地走进了卫生间,看到南泱换下来的内衣裤果然挂在横栏上没有洗。她也能猜到,南泱这种养尊处优惯了的人,换下来的所有衣服都是交给保姆去洗的,这次一个人出来,肯定没意识到衣服需要自己洗了。
可是不洗的话,明天穿什么呢?她又没带新的来,总不能真空出去。
祝轻欢不是那种好心到可以随随便便帮人洗这种贴身衣物的人,她也有点犹豫,但一想南泱毕竟是自己的合法妻子,为她洗一洗这些小件也是很寻常的事,况且,她也确实想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了。
她把手机屏幕设成常亮,放在洗手台上勉强照明,袖子挽起来,轻轻地拿过了南泱的内衣和内裤。
滑腻的泡泡和柔软的布料在她手心来回摩擦,她低低地垂着头,指尖抚过内裤的某一片时,黑暗中瞬时红了半边脸。
第19章
可能昨晚开车确实累到了,南泱罕见地睡了个懒觉。按理来说,她通常都会在卯时醒来,也就是早上的六点左右。但是今天她破天荒地睡到了八点。
而且是被小叶的声音吵醒的。
“你怎么让南老板睡在沙发上呀……”小叶刻意压低的声音从玄关传来。
祝轻欢的声音也压得很低:“我让她先选的,她自己要睡沙发。”
“你们俩不都结婚了吗?结婚这么久你们难道都没上过床?”
“……没有。”
“我靠,为什么呀?”
“我……不愿意。”
“你不愿意,她就真的也没想碰过你?”
“嗯,没有。”
“南老板也太好说话了吧,上次在车里,看得出来她很喜欢你呢。喜欢成这样还能忍住不碰你,什么神仙啊这是!你看看把南老板可怜的,这沙发睡一宿腰估计都折了吧……”
南泱迷蒙着坐了起来,小叶和祝轻欢见她醒了,就没继续说下去。
“南老板,您醒了呀,”小叶笑呵呵的,“醒了就好,您快点收拾一下,我们要出发去片场了。”
“我们俩先出去,在外面等你。”祝轻欢体贴地拉了小叶出去,怕影响南泱换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