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傅奈川!!!”
刚转身,几剑便擦着斩过。傅奈川一把抓起地上的火炉,一翻落到神像后头,人群涌进庙中,喊声与剑声四起。傅奈川排出一排符纸,从符纸里伸出一只只鬼手,正正抓住人的头颅,“咔嚓”一声挤碎。一人叫道:“你不得好死!!!”挥剑劈来,傅奈川甩过火炉,“当”的一声将来人打翻在地,又提着火炉灵巧地从人群中穿过,忽然一掷。
火炉飞旋着从人群上空掠过,砸在稻草上,火焰点燃庙中的稻草,烟雾阵阵。突然,从神像底座翻起一排机关,机关如同海浪,由底座向两边翻去,“咔咔咔”穿过庙中四方角落,最终爬至庙门,庙门“哐”一声合上,像是这片机关的句点。
这些机关,是当年傅奈川躲在庙中时为保护自己而做的,未想到如今能派上用场。
庙门紧闭,庙中又燃起了火,众人求生为上,开始向庙门斩去。剑气挥至,傅奈川一个不稳,伏到墙上才站定。下意识举手握住来剑,刺骨的疼痛从手中蔓延开来,热乎乎的触感从手里向手腕流下。傅奈川一脚踹开来人,正欲走,却忽然被一把抱住腰摔翻在地,这时忽然听见一片惊呼道:“那是什么东西???!!!”
从那些机关翻开的地方流出了浓稠的液体,不一会儿便爬满了墙壁,连庙门上都被爬满了。挥过去的剑都被死死地黏住,无法拔出。那些液体竟然具有腐蚀性,人体一旦触碰,便即刻被融化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傅奈川丧尽天良!!!”
一剑刺入体内。傅奈川咽下一口血,举手一挡,利剑刺穿了手掌。那人听声音竟是一名少年,他浑身颤抖,热泪盈眶,目光却又憎恨至极,双手牢牢握住剑,向傅奈川刺去,道:“为什么???!!!”
傅奈川想要爬起来,却被一剑刺中,又跌了回去。他瞪大了本就只剩下一片黑暗的眼睛,好像全世界也只剩下一片黑暗了。少年又是一剑刺来,道:“你为什么要杀掉前家主!!!”
不是我有意的……
“你为什么要灭别人满门!!!”
对不起……
“你为什么要活下来!!!”
我后悔了……
“你为什么要放火烧了涣灵溪!!!”
不是我……
“你为什么今日一定要杀了我们!!!”
傅奈川猛地一滚,从地上爬起,少年一剑“叮”地刺在地上。傅奈川倒退几步,口中涌着鲜血,他捂着伤口,神情恍惚,从幼时到青年的一些刻骨铭心的画面一一从眼前走马灯一样掠过。
他为什么要活着?
一人无意间侧过头来,望着傅奈川,瞪大了眼睛,道:“你要做什么——???!!!”
葬魂发出一阵剧烈的白光,是过去蕴藏在葬魂剑身内的灵力开始释放。灵光源源不断地流淌到傅奈川身上,没有灵脉的身体承受不住如此负重,伤口愈发扩大,傅奈川冷汗与鲜血直流,却抬起头来,阴恻恻地微微一笑。
“下地狱去吧。”
灵光从体内爆炸而出。
“嘭”的一声巨响。火光像是从地面上绽起的火莲。庙宇炸成了碎片。
……
空中还在下着微微斜雨。
邹衍足下轻点,从房屋间快速地穿梭而过。
他向彩八子庙去时,微微听见了一串铃声。
邹衍心头狂跳,一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越来越真实。他脱出小巷一看,原本立着破败庙宇的地方,竟只剩下了一地废墟。
火光还攀在废墟上不住跃动着。遍地糊满鲜血、皮开肉绽的尸体。
邹衍血液几乎都凝固了。
他一步步缓缓向庙宇走去,有些不敢朝脚下看。庙宇中立着的神像被炸了一地残块。
邹衍艰难地闭了闭眼睛,身体有些发抖。他缓缓睁开眼睛,低着头向地上搜寻。
一枚银铃。
邹衍俯下身,从地上捡起那枚银铃。
从银铃的方向看去,有一具尸体。
邹衍收起银铃,走了过去。
那具尸体新死不久,绚烂的鲜血□□了全身。一双眼睛虽然闭着,却依旧能看出生得很是漂亮,嘴唇紧抿,不哭不笑,外穿一件灰色浅衫,风一吹,便缓缓飘起一角。
太安静了。
他沉默着在一旁站了很久,动了动干涩的喉咙,看着这具尸体的脸。忽然,他从地上将尸体横着抱了起来,像是在一遍又一遍确定一样看,气深深地吸进去,又轻轻而长长地吐出来。他擦了一下尸体脸上的血污,将他的头发别到耳朵后面,然后就这样傻傻看着。
闭了闭眼睛,好像眼眶湿润起来,脸有些发酸。
未知死,焉恨生。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道:“邹衍!”
邹衍抱着傅奈川回过身去。一群储卫军手执长矛,包围了他。
远处,墙壁上靠着一个身着黑色华服的男子。锦衣绣龙,腰佩黑剑,剑鞘雕有雕纹,佩有金色剑链。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漆黑的眸子中冷冷倒映着远处火光苟延残喘的破败庙宇,没有任何感情的起伏,好像一潭死水。
许久,他像是看累了般,将目光收回,站直身子,转身向远方走去。
回忆里,十四岁青涩又轻狂的少年,对着那人说:“等我将来当了国主,就让你做我的大将军。”
从远方刮来的风轻轻翻起他的衣角。身后有火光、剑光和血光在号叫。
他再也没有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卷完。下一卷是最终卷。
一段没能写进正文里的话:
“数年之内,二三好友皆尽死去,红颜黑衣玉帛皆成枯骨。每逢清明,徒留一人,空守旧梦。”
最终卷 归一
第68章 婴灵
一阵阴风吹过。
小屋内,烛光昏暗,窗户被风吹得乱晃。
一名年轻的红衣女子怀里抱着一个襁褓而来,身后跟着一名红衣男子。唐灼意识飘忽不定,模模糊糊地感到自己不知是个什么东西,飘在窗外窥视着屋里,认出那名女子和男子就是年轻时的陆春秋和唐望夕。
在小屋里还有一名身穿黑斗篷的白发神婆,在一个矮小的木桌上摆了匕首、鸡血、蜡烛、红线。陆春秋抱着襁褓坐在矮桌前的木椅上,神态看上去十分疲惫、虚弱,眼睫毛低垂,还沾了点点泪花,眼眶还是通红的,像是哭过。而唐望夕神情严肃冷酷地站在陆春秋身后。
神婆声音沙哑道:“多久了?”陆春秋道:“三天了……”
陆春秋说着,扒开了襁褓。
躺在襁褓中的,是一个死婴。
陆春秋忽然忍不住捂脸痛哭起来,唐望夕沉着脸将一只手放在她的肩上。陆春秋这时看上去也才二多岁,第二个孩子一出生便死了,而陆春秋又是个要强之人,对其造成的冲击,实难想象。
神婆走上前来,闭起眼睛,将两只枯枝般的手掌缓缓在死婴脸上舞来舞去,沉吟一番,像在感受什么。唐望夕冷冷盯着神婆的双手,神色不善,看上去像是对神婆抱有较大敌意与不信任感。神婆道:“还好还好,这娃娃才夭折不久,还能活过来。”
陆春秋这才缓缓止哭,眼泪从脸颊上滑下来,道:“……真的吗??!”
唐望夕像是无法忍受了,脸上写满了“骗人”,抱着剑独自走到一边背对着她们。陆春秋擦擦眼泪,神婆从袖子里掏出一串金铃,摇动了两下,一阵摄人魂魄的铃声仿若天音,荡入唐灼耳中,令他畏惧地向后退了一下。
但体内随之泛上一股混乱感,唐灼对这个感觉太熟悉了,这便是凶煞之气开始作乱的感觉。
神婆开始念叨起了神秘的咒语,金铃声仿若风拂过枫叶,沙沙作响。唐灼漂浮在空中,感到一股不知由来的悲伤与痛苦的情绪,绕着这间小屋,没来由地飘荡。
突然,从小屋里传来了敲打瓷碗的声音。忽听一阵东西被摔碎在地上的声音,鸡血泼了满地,唐灼忽然感到一阵震撼,邪气缭绕了视野。忽然从眼前飘过一团婴儿轮廓的魂烟,婴儿的啼哭声阵阵,随着神婆的念咒声与金铃声向小屋里飘去,像是迷途的孩子寻找到了回家的路。唐灼感到了一股对同类深刻的怨恨与嫉妒,猛地冲向那团魂烟,意识里充斥着杀戮的快意感与恐惧感,婴儿撕心裂肺的啼哭声爆炸在他的脑子里,唐灼惊恐不已,想要停下来,可这片魂烟却如同野兽,执意要将这片啼哭的魂烟撕成碎片。
然后,吞了下去。
“沙沙!”
唐灼忽然一震。身体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游鱼一般穿进了屋里。猛地阴风大作,生生掀翻了屋内的瓷瓶,小物什像树叶一样在屋子里砸来砸去。陆春秋紧紧抱着死婴,拉紧木桌,唐望夕回过头来,神婆睁大眼睛,摇铃声停,唐灼一下子撞入死婴的身体。
婴儿猛地两眼一睁,眼冒绿光。
撕心裂肺的啼哭声响彻整个小屋。
陆春秋呆愣了一瞬,面露喜色,神婆却惊恐不已地道:“这不是这娃娃的魂魄!!!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