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存星君叹气道:“如今可该如何是好?”
贪狼星君看着天权,想他们北斗七位星君自成仙以来是何等悠哉快活,何曾料想会有这么一天。
天权靠在床上,掩面咳了几声,皆有血色。
他无奈地笑了笑,道:“我恐怕要在床上躺上好一阵子,不能同你们一块喝酒了。”
“少喝些也好。你且先同我们说说,你和苏淮君是怎么一回事?”
天权知道这事瞒了也没用,便道:“是我低估了沈文清在他心中的位置,也高估了自己,他如今找来要个说法,我无话可说。此后,他应是不会再来了。”
“我以前怎不知你是个碎了牙往肚里咽的。”贪狼星君将那支玉箫拿给天权,道,“你替他做了这么多,就甘愿他同刘温恒一处?”
天权心中自然不甘,可他深知自己是这天宫的神,当六根清净,不得动凡情。
他同苏淮始终是没有善终的,既是如此,又何必叫苏淮知道,让他为难。
天权道:“原是我自作多情,又怎管得了他要同谁一处。即便他真的能应我,回头我再往诛仙台一跳,也不过过眼云烟。”
武曲星君感叹道:“当初我就该劝住你。唉。”
“我活了十余万年,很多事早已看开,开阳君无需替我难过。”能为苏淮做的事,天权都已经做了,这会儿心也凉了,他道,“届时若东窗事发,诛仙台前你们莫要相送,也不要同他讲。我俩既无分,这缘就此断了也好。”
药王赶到后,替天权查看了一番,眉头一皱,问道:“星君怎会伤得这么重?竟生生丢了几万年的修为。”
天权只是摇头。
药王走后,贪狼星君怒道:“你这修为莫非也是因苏淮丢的?你怎这么糊涂!”
廉贞星君见天权实在难受,便拉住贪狼星君,道:“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还提它作甚。”
贪狼星君叹了口气,背过身去,淡淡道:“此后北斗七宫绝口不提苏淮。天权君好生养着吧。”
说罢,贪狼星君拂袖离去,其余几位星君也随他一起走了。
几日后,苏棕去北极宫找武曲星君比武,武曲星君心不在焉,竟少有地输给了苏棕。
二人便在树下喝酒。
“输了你那么多年,忽赢了一次,竟有些不习惯。”苏棕道,“说来也是奇怪,我家那只小狐狸近几日也不知怎么的,天天在青丘呆着,也不上天宫,方才我叫他一起来,他还不理我。”
武曲星君摇头道:“前几日天枢君说了,北斗七宫再不提苏淮。你这话在我这说说也就算了,若去了他处,切记莫提。”
苏棕疑惑道:“这是为何?莫不是他闯了什么大祸?”
武曲星君叹道:“一切皆是命,令弟同我们北斗七星相克啊。”
说完,武曲星君又继续闷头喝酒。
苏棕一猜便知这事肯定与天权有关。
天权向来护着苏淮,即便他真闯了什么祸,其余几位星君看在天权的份上,定是不会为难他,能叫他们如此的,怕是苏淮真同天权闹翻了。
又几日,苏棕去北极宫找武曲星君喝酒。
玄冥宫的一个小仙娥突然跑过来,神色慌张,连礼都忘了行。
她急道:“武曲星君,您快去看看我家文曲星君吧。”
“天权君怎了?”
武曲星君、苏棕均起身,随那仙娥一同赶往玄冥宫。
小仙娥道:“方才我家星君在院中抚琴,我看时辰差不多了,便端了药过去,怎知星君喝完,非但没好,还咳了好几口血。”
“可请了药王了?”
“已经去请了。”
天权瘫在床上,时不时咳几声,脸色比此前还差,边上的药王看了直摇头。
武曲星君一进门便开始皱眉,他问道:“天权君这是怎么了?”
药王道:“文曲星君心中抑郁,方才如此。”
苏棕闻言,顿觉愧疚,道:“我下去把那小子提上来,叫他同星君赔罪。”
武曲星君拦住他,微微摇头,又拱手向药王,问道:“药王可有何法子?”
药王捋了捋胡须,道:“说难也不难,兴许到黄泉同孟姑娘讨一碗汤便好了。”
“是了,这确实是个好法子,我怎没想到。”天权轻声道,“还劳烦开阳君替我去黄泉求来孟婆汤。”
武曲星君不忍天权枉费心思,但近日听天权抚琴,虽形似清雅之音,却隐隐有感伤,想他这般记着,倒不如忘了好受,便点头同意,转身和苏棕一起赶去黄泉。
武曲星君刚走没多久,天兵骤至,将天权提去了凌霄宝殿。
玉帝在上,俯视天权,道:“文曲星君,你可知你犯了何罪?”
天权跪在地上,他想过这一天,却没想到偏是在这种时候。
也好,来得正是时候。
他异常平静,虽伤重,但在这大殿之中,仍尽力保持着他一贯的风范。
他道:“小仙不该心生凡情,还妄改天命,委实该罚,恳请玉帝降罪。”
其实天权改的是神仙的命,这神仙的命格如何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就是改了又能如何,又有谁知,有谁可管?
可惜苏淮的命格同温恒的交在一块,天权要改苏淮的,就不可避免会动到温恒的命格,而神仙是不能无故改动凡人命格的。
天权认得爽快,玉帝也不为难他,便道:“既是如此,你便自行领罚,明日一早上诛仙台去吧。”
天权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拖着羸弱的身子离去。
那些同天权交好的仙君,无不赶来替他求情。
玉帝道:“文曲星君方才已认了罪,领了罚,尔等再说什么也是无用。”
贪狼星君率先道:“文曲星君虽通晓凡情,却牢记天庭律法,不敢违之,恳请玉帝明鉴。”
司命也站了出来,道:“文曲星君虽动了凡人命格,却也是救人一命,恳请玉帝从轻发落。”
廉贞星君道:“文曲星君早已只剩半条命,若此时再去跳诛仙台,怕是......怕是......”他说不下去,可在场的都知道,若稍有不慎,便是灰飞烟灭。
文昌帝君道:“听诸位仙君所言,这文曲星君倒也未犯下多大的罪。虽动情,却未遂,虽改命,却也将功补过。念在文曲星君十余万年来种种功绩,恳请玉帝收回成命。”
玉帝叹道:“众仙君所言在理,我又何尝不想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是他没给我这个机会。罢了罢了,既有众仙家替他求情,便免了他跳诛仙台的罪,罚他闭门思过兼罚俸三百年。”
怎知他们在这边求情,那边天权回宫提了玉箫无为,化光独自前往诛仙台。
他站在诛仙台前,略显单薄。
他轻轻抚摸玉箫,吹了几声,抵不住想咳嗽,便将玉箫放下了。
他道:“终归是要跳的,今日跳与明日跳又有何区别。罢了罢了,只愿就此灰飞烟灭,省了万千愁绪。如若不能,此后轮回于世,莫再叫我遇见你了。”
他纵身一跃,身形俱散,落入凡尘。
武曲星君和苏棕顺着他的仙气寻来之时,这天宫早已没了文曲星君,只剩一支玉箫无为。
昔日天权曾同苏淮道,这支玉箫取名无为,是“有缘无需为”的无为,只如今,却是“无能为力”的无为了。
第79章 断尾之后
那日天权坐在玄冥宫内抚琴,忽觉心头惴惴不安,他捂着心口,心想:“莫不是苏淮......”
他只是惊,这应是不该的,为何自己仍会觉得心慌?
可他已经决定放下这段感情,他实在不想再上诛仙台走一回,也不想再去干涉苏淮的人生。
天权继续拨动琴弦,琴越弹越快,他的心也越来越乱。
终于,他双手按停了波动的琴弦,闭上眼睛,抬头深深吸了口气,道:“这大抵是我欠你的。若是当初不去动你的命,兴许也不至如此。”
他出了玄冥宫,可他不知道苏淮在哪,也无从去找。
天权去了天府宫,他想同司命借窥世镜一用,碰巧司命算到温恒有一劫,开了窥世镜一探究竟。
天权没有进去和司命打招呼,他看到苏淮要割自己的狐狸尾巴的时候已经慌了。
只待司命查明他们的所在之处,他便即刻化光赶了过去。
他希望自己能赶得及,可惜还是晚了。
苏淮割尾后意识已模糊,只是嘴里一直嘀嘀咕咕地念着天权的名字。
天权会慌,可他发现自己不会心痛,也不会难过,哪怕是看到苏淮如此痛不欲生,他就站在那静静看着。
苏淮恍惚觉得周围有人,可他看不真切,他道:“你不是天权吧?天权不会来了,天权不会来了......”
可他说得太小声了,实在是太小声了,天权听不清。
天权知道苏棕他们很快便会赶来,可他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在这。
他走过去将苏淮抱到一边,手一挥,设下了一道隐身结界。
苏淮觉得疼,可他贪恋天权身上的味道,那个味道像是能缓解疼痛,让自己心安。
他紧紧抓着天权的手臂不放,哪怕早已意识不清。
天权伸手抚摸苏淮的脸,那个痛得发白的脸,他淡然道:“你就这么喜欢他,甚至甘愿牺牲自己?你终究只在乎温恒,不曾有我。”
司命赶来了,苏棕、苏玥也赶来了,天权抬头看向他们,又低头看着怀里的苏淮,他在想,到底要不要把苏淮交出去。
他大可将苏淮交给苏棕,然后回去继续当他的文曲星君,可当天权想去掉结界的时候,苏淮抓着他的手突然用力了些,抓得他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