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想,我把天权留在蜀山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我坐在床边,看向天权,握着他的手,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我可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山上夜里凉得很,少了仙气护体,天权也觉得冷了。
他缩作一团,蜷在角落里。
我看着觉得好笑,又笑不出来。
我脱了外衣,钻进被子里。
在这住了许久,都不知道蜀山的被褥这般差,天权在里面睡了许久竟还是冷的。
兴许是我身子暖,周遭仙气足,叫天权觉得舒服,他并不排斥我,还微微向我这边倾斜了些。
我从背后抱住他,他的身子好凉,这怎能叫我不心疼。
他还是那样浅眠,我不过是动了一下,他便醒了。
他感受着来自身后的温暖,微有愠色,立马掰开我的手,掀了被子坐起来。
可他也只穿了件里衣,冷得直哆嗦。
我将被子都裹到他身上,道:“多少年过去了,你怎还是这般爱逞强?”
他不理我,光着脚下去找他的衣裳。
我无奈地看着他穿好衣裳、鞋袜,推开门出去。
门外风大,他便不住地咳嗽。
我化了个仙罩罩住他,慢慢走过去,道:“你非要将那些弟子都吵醒才肯罢休么?我又不会吃了你,你跑什么?”
他淡淡道:“上仙虽不会对我如何,可这同床共枕实在是......”
“是什么?”我道,“你们北斗几位星君哪次喝醉酒不是随便睡的?你同贪狼星君在北极宫睡过一张床,也曾在天关宫和廉贞星君共享一榻,更别说多少次同武曲星君醉卧玄冥宫了。”
我说的都是实情,我和二哥同他们喝酒时也是这般,何曾在乎过这些。
他终于也不装了,直接道:“苏淮,便当是我对不住你,枉承了你的好意。以后我俩天各一方,互不干涉。”
“你总算叫我名字了。”
我突然上去抱住他,他也是一愣,可他推不开我。
我道:“是我对不住你,是我的错,我不该叫你替我承受那些,更不该辜负你。可你以前那般宠我,如今怎能这么狠心,说不要我就不要我?我若是闹出点什么,你不在了,谁来护着我?”
“你已是上仙多年,还需我护着么?”
我放开了他,看着他,道:“那换我来护着你,可好?”
以前我若这么说,他定会欢喜,可如今他却道:“我护不了你,也无需你来护着。上仙再多说什么也是无用。”
天权狠起心来,我说什么也没用。
我道:“那你能让我抱着睡一觉么?”
天权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即便他不答应,我照样可以绑了他上床,于是他点了点头,但他有条件。
他道:“我可以同你一起睡,但却不能叫你抱着,我同北斗的星君们可从未如此过。”
只要他肯,叫我如何我都愿意。我欣然点头同意,拉着他进屋。
天权睡在里面,靠着墙,离我离得远远的,可我看着他就忍不住想笑。
他还是同以前一样,什么都让给我先,把被子大半都留给了我,自己只拉了个角。
我将被子裹到他身上,道:“来者是客,哪有叫客人受委屈的理。你放心,我是狐狸,不怕冷的。”
他不同我说话我也无所谓,我看着他睡便很开心了。
他睡着了便把自己缩作一团。
我靠近了些,心想,他只是说我不能抱他,却没说他不能抱我,那我让他抱着好了。
我极力散着周身仙气,好让我的仙气也能滋养着他。
他果然有感觉,渐渐朝我这边靠过来。
我见机化作狐狸,钻到被子里,缩成一个毛团。
他只触到了毛茸茸的一团东西,摸着暖和,兴许还以为是被褥或枕头,也没在意,便环进怀里。
我在他怀里,嗅着那股清香,也渐渐睡了。
这一夜我睡得极为安稳,无梦,一直到天明。
天才微微亮,那些蜀山弟子已经晨起。
我怕他们吵着天权睡觉,便钻出了被窝,化了人形,欲施法将那些个声音全都挡在屋外。
天权怀里的热源突然消失,他不习惯地动了几下,像是在找回什么。
我看着欢喜,刚想施法,然后钻回去,便有人来了。
我只见着一个人影靠近,生怕他敲门,便化了光飞到屋外,顺便施法将屋内与屋外隔绝开。
来人是温恒。
我此刻只穿了里衣,他见了甚是奇怪,问我怎么这样就出来了。
我道:“可有何事?若无事,我便要回去睡觉了。”
温恒道:“有个弟子突然发了怔,什么都不记得了。苏棕上仙正好来了,在他屋里,我便来找你过去。”
二哥竟来得这般早。
我同温恒道:“你先去吧,我披件外衣便过去。”
我回屋穿了衣裳,见天权皱着眉头,忍不住想去帮他抚平。
手还没碰到他,又怕弄醒了他,他即刻就要走,只得讪讪收回来,往弟子的厢房赶过去。
很多弟子都围在厢房外面,只有二哥、温恒和秦吟在里面。
我先在外面问了情况,一个弟子告诉我:“十四师兄早些前就老说自己近来记性差了,总忘事,我们还以为是他练功过于勤快,累着了。怎知今日一早起来他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走进去,问二哥道:“这是怎么回事?怎说忘就忘了?”
二哥将香炉里的香灰挑了出来。
我闻了一下,道:“这香是上回司命拿来的,那弟子上我屋里去,闻着喜欢,我便都送他了。总不能是这香有问题吧?”
二哥点了点头,疑惑道:“这香是司命拿来的?”
“不然该是谁拿来的?”我兴许是猜到了,便道,“想不到堂堂一个星君竟学了这些个玩意儿来算计我。罢了,既是他的东西,兴许他知道该如何解。”
我将其他人都挡在了外面,领着二哥和那个弟子进屋。
天权已经换好了衣裳,坐在床上把玩他的玉箫。
我道:“这个弟子你可能治?”
他只看了一眼,也不说话。
这个弟子是因我才着了道,我不能放着不管。
我道:“便算是我欠你的一个人情。你若帮他解了,我也依你的意思,喝了孟婆汤。你可答应?”
天权有些讶异,他没有马上同意,犹豫了许久,才点了点头。
他将玉箫抬起,边吹边缓缓输入仙力。
那弟子听着曲子,昏昏沉沉,我将他扶到一旁,便一直看着天权。
二哥在边上沉着脸,听了一会便抢过天权的玉箫,不让他继续吹了。
我满脸疑惑,二哥道:“忘了便忘了,何必要全都记起,差不多便得了。”
天权却道:“我既答应了,岂能背信于人。”
他随手拿起我放在床边的紫竹箫吹了起来。
我大抵知道二哥为何不让天权吹了。
天权昨夜耗费的仙力才刚刚恢复,若解这药需要耗费他的仙力,于他而言实在是太勉强了。
他已不似我们,施个法只当玩闹,如今的他几乎与凡人无异,每一丝仙气于他而言都是极为重要的。
我过去抓住他的手,不让他继续吹,他的手心湿湿的。
我道:“我不用你治了,你随二哥回去吧。”
他道:“你无需担心。左右昨夜受了上仙的仙泽,已经好了许多,也算是还你的情。”
我以为他睡着了,没想到他知道是我。
“你的情我是还不尽的,你也无需还我的。这弟子我总归能想到法子医治,你无需放在心上。”
我催促着二哥赶紧带天权回去。
我虽想赖在他身边,但看着他这副模样实在叫我难受。
兴许从他跳诛仙台那刻起,便注定我俩再也回不去从前。
按天权以往的性子,若有他帮得上的,他定不留余力,今日他却不再说什么,将紫竹箫还了我,负着手往门口走。
秦吟和温恒皆在门外等着。
秦吟也许久没见天权了吧?
他看到天权从我屋里出来,甚是惊喜,立马拱手道:“秦吟竟不知仙君降临。”
天权笑道:“许久不见秦吟君了,一切可还安好?”
温恒看了看屋里的我,什么也没说。
天权打量了温恒一眼,无奈地笑了。
我走出门,驱散了那些围观的弟子,对秦吟道:“你替我送星君出去吧。”
秦吟自然是愿意的。
二哥临走前看了温恒一眼,在我耳边小声同我说:“我昨夜回去遇上了文昌帝君。他同我说,天权君虽未喝下孟婆汤,却封了自己的心,今生今世再不会动情。这天权君总归是天宫的神,他动不得情。这你可能明白?”
“二哥,我明白。我不求他能喜欢上我,我就是想他能好过些。你瞧他如今这个样子,可还是当初那个风度翩翩、犹如春风般的文曲星君?”我失落地说,“我不会再缠着他了,只愿他能放过自己。”
二哥叹了口气,朝着天权和秦吟走去,他自顾自小声念道:“如此脾性之人又怎能放过自己?真是造孽啊。”
第67章 番外(三)
我答应了天权会喝孟婆汤,但其实喝不喝没关系,他可以假装不认得我,我也大可以假装不认识他,只要我不缠着他,他也不会知道。
以前天权心烦时就会上广寒宫,向嫦娥仙子讨壶桂花酿,然后坐在云端远远地看着广寒宫,看嫦娥酿桂花酒,看玉兔捣不老药。
我每每说要跟着去,他便道他想一个人呆会儿,叫我莫跟。
有段时间他去得勤快,天庭的神仙都以为他是觊觎嫦娥仙子的美貌,私底下对此事评头论足,我同北斗几位星君也说过此事,司命还曾来找我询问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