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珩此时才发现,他进入攻击状态时,姿态极其不驯,如一只年轻的、蓄势待发的兽。
裴珩不动声色上前挡住胥锦。吕厄萨皱起眉头:“怎么,要我先收手?”
要劝自然是先劝理亏的一方,吕厄萨自认无错,老友却向着外人,令他疑惑。
胥锦有些看着裴珩护住自己的清瘦的背影,眼睛微微睁大,满身杀意也消弭而去。
裴珩握住吕厄萨持剑的手将剑送回鞘中,轻声笑道:“吕厄萨,刚才你问我寻到的绝色,这不算绝色么?”
吕厄萨登时愣了愣, “是、是他?”
胥锦的容貌,确实如神造物。
金钰才闻讯赶至,抹了把汗气喘吁吁道:“一没留神就……”
裴珩转身走向胥锦,胥锦握着乌金匕的手垂在身侧,望着裴珩。
裴珩略微倾身凑到他面前,缓声道:“收刀吧。”
淡淡的药香笼罩了胥锦。
于是乌金匕归鞘。
裴珩轻轻拥抱他一下就松开,像是安慰他,胥锦却有些流连。
金钰过来低声道:“少爷先随我回去吧。”
隔着几步远,胥锦又看了裴珩一眼,深深吸一口气,转身同金钰回院。
吕厄萨摇摇头笑道:“怎不早说,竟是个少年?”
“替他给你道个歉。”裴珩拍他胳膊道,“捕风捉影的,不打听全,还怪我?”
裴珩亲自送客,吕厄萨边走边小声同他道:“我手下人说方才他像是在追什么人,轻功了得,瞧这身量还未长成,再过几年怕是身手与你不相上下了……话说回来,不论长得多好看,身世背景还是得查查。”
裴珩纳闷道:“吕厄萨,你何时比金钰还唠叨了?”
吕厄萨闻言大笑。
送走访客,裴珩站在院中,抬手一个号令,暗处隐匿的玄甲卫现身,恭谨施礼。
“方才有人闯进来?”裴珩问。
“有两人,身手诡异,倒不是冲着府里来的,应当是只是仓促间经过,误入府中。西院那位公子察觉后追了上去。玄甲卫因殿下命令在先,不得轻易暴露,便没有跟出去。”
回来时,便见胥锦坐在廊下栏凳上,靠着朱漆廊柱,一脚踩着栏凳,侧脸在檐下灯笼光里轮廓分明,不知在想什么。
听见脚步声,他便知是裴珩来了,转过头看着裴珩。
他原本化人形之后,身量比裴珩还要高些,不说灵力,单论武功,绝不在裴珩之下。
而此刻只是身高低了裴珩半头的少年模样,满身的伤,黑眸安静纯澈得过分。
“灵力如何了?”裴珩穿过庭院。
胥锦皱眉摇头,表示没有恢复的迹象,看起来有点心烦。
“我看看你伤口,可能要换药。”裴珩走过去,胥锦站起来,却没有要进屋的意思。
裴珩停下步子,抬手抚平他蹙起的眉:“让别人换药,你能愿意么?”
温润的触感一掠而过,胥锦抓住裴珩胆大妄为的手,抬眼注视着裴珩,望进那双笑意浅淡的凤目。
“你身上我都碰遍了,还跟我客气什么?”裴珩大言不惭地道。
胥锦方才舒展些的眉头又微微皱起来,裴珩大笑着拉他进去。
裴珩将药箱打开,仆从送来水和巾布。
胥锦在廊下端详房中裴珩的背影,像是在看一幅看不懂的画,而后走了进去。
“上衣。”
裴珩先洗干净手,拿起一罐药膏,思忖后又换了另一罐,没抬头,朝他说道。
胥锦把上衣除去搭在一边,长腿支地,有些懒散地坐在裴珩身旁的桌子边沿,背对他。
裴珩手上顿了顿,本要让胥锦趴着,但想想,后背空门大开是大忌,胥锦能愿意,已经很让步了。
“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你什么?”裴珩将旧纱布取下,查看后开始清理上药,“伺候得这么周到,我爹若知道都得从地底下跳出来。”
胥锦听见他说话,要回头看他,被裴珩按回去没能乱动,于是安安静静坐在桌沿,修长的腿稳稳支在地上。
他微低着头,裴珩只能看见他脸颊刀刻般的轮廓和鼻尖。
乖起来也倒是很乖。
裴珩还是头一回这么细致地伺候人,就连当年随先帝裴简四处征战时,他给裴简包扎伤口,也只是比照顾其他人动作轻点而已,一贯是被包扎的那人边骂边忍着,哪有这么又哄又劝的。
胥锦身材毫不羸弱,宽肩窄腰,腰身线条无可挑剔,肌肉如雄豹,平时看去挺拔瘦削,动起来则有惊人的爆发力。
“胥锦,面对凡人的时候,不可轻易下杀手,他们的命比你想象得要脆弱。”裴珩道。
胥锦沉默,回想起自己逃离的地方,道:“是人要杀我。”
裴珩顿了顿,猜测他从前遇到了什么,便道:“如今不同了,只要在我眼前,没人会轻易害你,你要学着把杀心放下。”
胥锦不说话。
裴珩放缓了语气,道:“你是妖,你的刀想要杀谁,就能杀谁。可你有通天的本领,便越是要懂得慈悲。”
胥锦想了想,问:“你待我,也是慈悲么?”
裴珩的指尖蘸了药给他涂上:“我待你是有我的缘由。若有人要害你,你也不需留情。”
胥锦的匕首近在咫尺,但他想,他不会再将刀尖指向裴珩。
后背偶尔的指尖触碰感仿佛被单独滤出来,那细小又清晰的触觉,穿过四处伤口的疼,准确传达到四肢百骸,如细微的水流抚过,令胥锦腰背的肌肉微微绷紧。
裴珩问道:“胥锦,方才你为什么追出去?”
静默半晌,裴珩以为今天不会得到答案,胥锦却开口了,声音很近,有些沙哑:“他们去的,是你的方向。”
第6章 无名
胥锦一直不怎么说话,鲛人有迷惑心魂的歌喉,鲛妖则百倍胜之。他的声音很低哑,略艰涩,显然是身体受损非常严重。
裴珩手上动作并未停顿,清理了伤口周围开始上药:“‘清江步水,南庐踏竹’,方才你追的两个人,单论轻功就大有来头。”
胥锦淡淡道:“那两个是殿内武侍。”
裴珩用纱布将胥锦左腰最严重的伤口缠住,环过他腰身缠了三层,他身上淡淡的药香钻进胥锦鼻子里,胥锦的鼻翼轻轻翕动了一下,又察觉一丝海棠花木的香气。
他撑在桌沿,微微倾身,面对面极近地对胥锦道:“你的功夫,格斗步法应属北武宗,匕首招数则集数家门派之成,若我没猜错,任挑一种兵器,你都用得不差,空手白刃自不必说,恐怕每一招式都糅合进不止一种功法。”
裴珩微挑的凤目映着胥锦的脸,“什么人教你?”
面对裴珩的靠近,胥锦并未朝后躲,他道:“无名殿。”
裴珩不久前第一次听说无名殿这三个字。
据闻无名殿与直属帝王麾下的三殿司极其相似,甚至比三殿司训练武者的手段更严苛,逾越江湖,触及庙堂,难怪裴洹亲自吩咐要查此事。
“你怎么会被他们控制?”裴珩感到蹊跷。
“他们有办法压制我的灵力。”胥锦回想起那段不见天日的时光,虽然并不长,但他的被动前所未有。
“他们又为何对你用刑?”裴珩问。
胥锦微微偏了下头,有些不屑:“因为不够听话。”
无名殿的人发现,胥锦学什么都很快,唯独学不会“屈从”二字,便只有软硬兼施。
海妖围杀胥锦,便是无名殿追至那阵法中的符咒所致。
“你原本有何打算?”裴珩说。
胥锦只是摇摇头。他不打算回开蒙修行之地,有灵识起,云府海境一切灵物几乎都畏惧他,那里与他最为相像的鲛人也不敢接近,他并无什么惦念。
裴珩在他面前站得很近的时候,胥锦轻轻抓住他的手,那手很苍白,很漂亮,胥锦握在手里仔细看了看。
他想到裴珩说凡人性命脆弱,这手的主人看起来病弱,却内蕴刚毅,像瓷器,坚硬又脆弱。
胥锦不想让他碎。
裴珩抬眸看看他,笑了笑,固定好纱布,放下手里东西,取来巾子擦擦手上药膏:“小东西早点睡吧。”
目送裴珩出了院子,一名小厮上前道:“少爷有事尽管吩咐,公子让我们在院外候着,不会打扰少爷。”
胥锦感到困意涌上来,他看看桌上匕首,在廊下又看了会月亮,终于转身回屋。
裴珩回到书房,站在窗边看着同一轮月亮,看了不知多久。
金钰进来,他把钦差令和文牒递给金钰:“这阵子先不走了,着人布置吧,给沈霑传个消息。”
金钰接过来,看了遍皇帝的密诏:“莱州灵矿所产的灵石,上报朝廷逐年减少……莱州官府要员之中多有孙家老将军、老宰辅的门生,公子查这事,免不得就要与孙氏对上,陛下的用意恐怕……”
两年前,裴珩的虎符交还皇上,朝中以孙氏为首的外戚一党气焰更盛。
裴珩曾经率昭武玄甲东征西战,西域诸国已被昭武营打服了,北疆众部也多年未犯,北大营长年镇守北疆,要说功高震主也不过分。
如今小皇帝长大了,身边有无数张嘴,他心中究竟是否忌惮这个皇叔,谁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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