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一斯蓦然抬头,炯炯有神地盯着草妖:“我刚刚回想起答案了!零乘以无穷,完全取决于收敛速度!这完全是要看哪边收敛得快……如果趋近于零的速度过快,就会得零,趋近于无穷的速度过快,就会得到无穷,如果收敛速度一致,也许就会得到一个常数,所以!”
靳一斯郑重地将双手搭在草妖肩头,踮起脚尖凑近草妖的脸,两张面孔几乎脸挨着脸,醺醺然的清冽酒气在彼此气息间,似乎空气中浮动的都只有这股气息,靳一斯好像没有觉得这个姿势有什么不对,反而极其认真地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草妖挑眉,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面孔,静待下文,他倒是要看看眼前这凡人方才脑海中那艰深繁奥不在符文之道之下的推衍能得到什么结论。
“这意味着,你千万不能早早放弃,要是这么快把自己趋近于零的话,哪怕你最后真的长生不死,相乘结果也还是个零蛋啊!所以,千万不能这么快放弃治疗、不,放弃妹子啊……”这沉痛的语气,这悲伤的表情,如果不是近在眼前的这双明亮眼眸中闪烁着几分狡黠暴露了戏谑的本意,怕是谁都会给他蒙混过去。
草妖:……
可是,那戏谑又渐渐退却,就像海面薄雾消散,露出平静海面、倒映着漫天星河熠熠生辉:“凡人的一生看起来都这么漫长,谁能知道自己会经历什么,何况你还是个修真者?命运这么神奇的玩意儿,你怎么知道不会遇到一个人,与你志同道合、灵魂默契,好像那些东升西落、山重水阔都再不相同,让你觉得你今后遇到的所有一切都开始闪闪发亮……”
透过眼前这张平凡面孔,靳一斯却是凝视着轮廓鲜明的那张英俊面庞,脑海中回想的,却是幻境中那英俊面庞上飞扬起的所有幸福与笑意,不是眼前这拒人千里的冰封,与世间一切隔绝的刻意疏离,靳一斯的语气低沉又好像带着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期许:“……人生的意义本就在于经历不同的风景,不要早早给你自己的人生设下限制啊。”
毕竟,他们曾经那么幸福,也一定很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这一刹那,好似是被那眼眸深处的灿烂期许所吸引,草妖竟俯首凝视着靳一斯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汝曾遇?”
靳一斯一呆放下双手:“诶?”
不是在教育草妖吗?怎么话题转到自己身上了,卧槽,突如其来的攻击才最致命。
草妖意甚轻蔑地轻哼一声,靳一斯竭力为自己辩解道:“喂,没吃过猪肉,我可是看过很多猪跑的好吗?!再说了,我们是在讨论意愿问题!我可从来没有有放弃尝试的打算啊!!!”
无论靳一斯在后面如何气急败坏地解释,草妖只是双手负于身后,似是不屑去听,只是在靳一斯未曾看到的地方,他抬起的面孔上,不知为何,唇角扬起,好像终于有了一丝靳一斯期盼中的那种灿烂飞扬的意味。
靳一斯兀自在追着解释,冷不丁一道清越至极的声音带着点儿疑惑突然响起:“到底要尝试何事?!”
靳一斯大吃一惊,还来不及反应,只觉得腰被一揽,眼花缭乱后,再睁开眼,草妖已经揽着他退到了一旁,眼前站着一个红衣怒扬的美人,是的,美人,靳一斯一时竟辨不出对方的性别,只有那种灼灼怒放的极度华丽,好似漫天灯火都在对方容貌盛放之下黯然如灰尘,对方气质竟与那一身红衣一般,站在红尘中,都叫红尘失色。
靳一斯方才还将自己看到的少女与自己前世在银幕上见过的明星相比,可是,看到眼前此人,顿时又觉得那些明星直如萤火之光,全然不可与眼前人的光辉相提并论……这种容貌、这种气质、对方刚才突兀的出现,显然,绝不可能是凡尘中人。
这样的美人,自然也如任何一个修真者般,将靳一斯视如无物,连分神对靳一斯表达一丁点儿轻蔑不屑都没有,对方全副注意力只在草妖身上,鲜红瞳孔盯着草妖,还着点疑惑再次追问道:“汝是要试何物?”
对方的声音当真是悦耳至极,叮咚清越,明明是靳一斯全然没有学习过的语言,如果不是草妖给的那什么翻译大法,他肯定听不明白其中意思,但即使是这样陌生的语言,靳一斯却更能自对方的语音韵律中听出一种婉转起伏的节拍,动听至极。
更古怪的是,靳一斯敢肯定自己从来没有学习过的语言,但奇特的韵律,偏偏觉得在哪里听过,靳一斯凝神细想,在来到此界之前,他听过外界声音只有沅水秘境外的修真集市、还有秘境中草妖被围攻之时……他盯着对方那团绽放灼灼红光的衣袍,忽然回想起了什么。
靳一斯正想问草妖这美人是不是敌人之人,却见草妖冷着面孔,看向那红衣美人眼神极为不善,草妖不待靳一斯开口,便忽然伸手在靳一斯额间一拂,靳一斯只觉得眼前一花,好像一点金光在眼前出现又消失,然后冰凉的什么好像透过大脑又迅速消失,快得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靳一斯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刚才草妖……是给了自己一个契纹?好像既没有山崩地裂,也没有力量喷涌,周围一切熙熙攘攘如故,而自己胳膊腿和脖子好像也还没有分家?
而对面那红衣美人也好像直到草妖的举动之后,才真正将靳一斯看在眼中一般,诧异地盯着他,然后又看向草妖:“一个凡人的识海也值当……咦?莫不是他知晓什么机要?”
对方鲜红瞳眸感兴趣地盯着靳一斯,刹时间,靳一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只觉得对方的目光好像都带着莫名压力,叫他觉得呼吸都有些艰难起来。
然后,一道高大的身影蓦然挡在他面前,隔绝那道兴味的目光,草妖淡漠的声音响起:“阁下于沅水秘境中出手,又追踪至此,意欲为何?”
对方动听的声音高兴地响起来:“啊!那些人族设局要抓汝之事本座早就知道,他们还自以为行动隐秘呢,哈,什么也瞒不过本座!本座先前也十分好奇,他们到底是为何要抓汝,现在嘛,本座倒是知道了一些缘故……汝身上可是有九叶仙碧?”
说到最后四个字,空气中仿佛都隐隐聚集起什么灼热至极、狂暴至极的力量,随时一触即发。
靳一斯看向周遭参加百灯会的人,那些人依旧满面笑容、并肩携手、欢笑嬉闹,好像没有一个人看到眼前这光芒胜过周遭风景万倍的红衣美人,更不可能知道对方一念之间可能给整个世界带来的恐怖灭顶之灾。
靳一斯不由焦急起来,他情不自禁上前一步拉住草妖的衣袖,现在能够阻止这个可怕红衣人的,恐怕只有草妖了!
似是怕草妖不知道他的想法,靳一斯刹那间想到草妖的弱点,更是伸入衣袖中牢牢握住对方负在身后的手掌。
草妖肩头果然微微一颤,靳一斯心中捏着一把汗,不知道草妖会否愿意出手,以靳一斯的聪敏,他知道,此时是万万不能开口的,对方与草妖之间显然有利益之争,开口也许非但救不了这些百姓,还会连累草妖束手缚脚,他相信,以草妖的城府,一定知道他要表达的意思。
草妖眼神一闪,似是在竭力忍耐着什么,却并没有刻意拂开靳一斯的手,只是任他握着,草妖高大的身形与神识将这一幕牢牢遮挡,红衣美人只牢牢盯着他,在等着自己想要的答案。
若依草妖本来性情,一界凡生,于他而言如过眼烟云,没有任何停驻的价值,似红衣人这般的逼问,打过一场就是,修真者,终究是强者为尊。
可这一刻,掌心传来柔软肌肤融融暖意,鬼使神差般,他竟于电光火石间做了他原本绝不会做的事,一缕本命气息向对方流泄而出。
那红衣美人咄咄逼人的气势于刹那间烟消云散,那张漂亮至极的面孔也流露出十足的惊愕:“汝、汝、汝到底是何来历……”
草妖依旧一脸漠然。
同一时间,靳一斯却悄悄吐出一口长气,他不知道草妖做了什么,可是那股恐怖的气息确实是消散了,他知道,危机暂时解除了。
便在此时,他们左近之处,流光溢彩的曲水桥头蓦然鼓乐大作、整个八坪镇响起呼啸般的欢呼之声,百灯会也终于来到高潮——魁选结果出来了:灯光流淌堆砌出仙山奇境,翠拢溪回,氤氲白雾衬着绝峰仙鹤,一声长啼,便直飞向天上明月,然后只余鹤鸣渺小,好像真的已经消失在明月之上。
草妖、靳一斯还有红衣人在这一刹那都情不自禁抬头看向那座堆砌着无数流光的璀璨山峰,此时,周遭竟陷入诡异的安静,所有人都震慑于眼前这一幕仙家手法下的仙境之境,不由自主齐齐倒抽吸,却没有一个人敢真正发声,好似生怕亵渎圣境,又怕得罪仙人。
却有一声由衷赞叹响起:“真漂亮!”
会在这种时候浑不在意出声的……自然只有靳一斯了。
这夸奖发自肺腑,可再真诚,也只是一句对景对物的夸奖称赞而已,没有震惊、没有向往、没有畏惧、更没有诚惶诚恐。
又有哪个凡人在指点仙家气象时胆敢如同夸赞凡间景物般说一句“漂亮”?或者说,又有哪个凡人胆敢指点仙家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