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一幕,杜子腾忍不住去揣测那些妖王到底是真的对于妖帝不够忠诚,还仅仅只是觉得不肯冒着天下倾覆的风险去做此事,亦或是,从头到尾,他们都不相信能够复活呢?
而不待杜子腾想出个七八九十,忽然间,他眼前一花,下一瞬间,杜宗主心中就是一句好大的卧槽,就在方才那一个眨眼间,他已经从一个远远看戏的吃瓜群众秒变戏中人。
杜子腾:……
他真的不应该太天真的,明明寰埏身上冒出那些金色光点、响应那些祈愿之时他就想到、然后早点跑的!真的!
现在后悔也已经晚了。
而对于天上地下所有的妖族而言,再也没有比眼前一幕更加震撼的事情:猎歌燃起到巅峰、直上苍穹之时,天际,好像有什么存在真的听到了他们的祈愿,一座无比宏伟华美的巨塔凭空出现,金阶碧墙,廊桥如缦,随着那歌声,无数符纹在其上熠熠生辉,不断落下金光如海——
那些燃魂为祭而神魂受损的妖族竟在刹那间就修复了神魂,冥冥之中,所有妖族都知道,这座塔,这座塔,万载前,他们祖祖辈辈都曾跪拜过、祈祷过,那金色光雨中竟是与他们同源、来自于祖先的虔诚魂力,否则,又怎么可能于刹那间便将他们受损的妖魂悉数修复?
抬头呆呆仰望这座他们从来没有见过、亦未曾听说过的宝塔,这一刹那,他们已经知道,祖先曾做着与他们一般的事情,时光好似从未远走,他们好像找到了来处。
亦是同一时间,那些原本祭出法器要收拾这些执迷不悟妖族的隐世门派,在看到这座宝塔之后,竟一个个如临大敌,这一个个名声远扬上古的人族大能竟是不约而同失声道:“妖冥塔!!!”
亦是在漩镜塔露出身形之后,那七位打定主意远远旁观不再插手的妖王中,有四位当场变色,目光之中闪现过狂喜、激动又复现出怀疑、纠结的神情,只有泽亦,在看到这座漩镜塔时,神情中有恍惚,竟有种难以置信的激动:“难道……难道……”
天上地下,无数修士的万众瞩目之中,这座宝塔在降下那等磅礴浩荡的魂力光雨、以难以置信的强大修复无数妖族神魂之后,竟缓缓打开了塔门,金阶闪起光芒,在无数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中,有二人并肩而出,其中一人似是因为如此多的注视而一怔,脚步不由一滞,却被另一人敏锐发觉,停下脚步回身侧首。
说实话,看戏变参与就算了,可是,杜子腾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参与。
那些人族的隐世门派、万妖军中那些妖族、甚至就连那些妖王都全不避讳地投来无比专注的凝视,直叫杜子腾有些迟疑:“他们要围观的……应该是你吧?”
萧辰视线却始终如一的坚定执着:“你是我的道侣。”
神魂相连,命运相系的道侣。
萧辰的脚步甚至就此完全停了下来,只在那里,等着杜子腾。
这一幕,不知为何,叫杜子腾心中涌动着他并不知晓的复杂情绪,好像在他并不知道的时候,他曾经期待、又曾经害怕过这一幕,明明,在万众之前与萧辰并肩而行,在修真联盟中已经有过那么多次,为什么这一次他却偏偏会迟疑。
是了,他看向天上地下那些强横的气息,因为,这是萧辰向来讳莫如深、从来没有向他展现过的一面——那并不属于修真联盟中那个出身横霄剑派一切清清楚楚的萧盟主,而属于那个神秘莫测拥有漩镜传承、修为进境神速到逆天、甚至将大乘随意踩下、如今甚至叫上古的人妖两族强者都不得不全力以待专注守望的……萧辰。
眼前这个萧辰,无疑是陌生的。
萧辰从来没有刻意向杜子腾隐瞒过自己异乎寻常、哪怕代入修真联盟地摊上的三流修真小说主角那些连连奇遇都无法解释的强大,可是,这一刻的杜子腾在真正意识到萧辰的强大,甚至不只是横扫如今的周天诸界,甚至还隐隐站在万载前那个两族辉煌灿烂时代的巅峰时,这一切依旧已经超过了他的推测。
这一瞬间,金阶碧墙、界壁在侧、苍梧参天,天上地下无数修士的注目之中,更衬得萧辰面孔英俊,气息明明淡然却强大到叫任何人不能忽略,可是,他剑眉星目间好似真的没有将人妖两族任何一点事情放在眼中,覆天星钟不能令他动容,七大妖王亦不值得他一个眼神,只有眼前脚步迟疑的道侣才是他关注的全部。
被这样无视天下的人物倾以全部心神、全部注视,杜子腾却偏偏只觉得眼前道侣有一刹那的陌生,这真的是那个与他一道身为横霄剑派残存弟子被追杀而苦思解决之道、拔剑出西荒驱妖魔、手把手将修真联盟一点点建立起来的道侣吗?
你这般强大,那与我一道跌跌撞撞艰辛走来的那个人,是谁?
可下一瞬间,杜子腾却蓦地哑然失笑。
这一笑,叫萧辰周身那些不自觉凝聚起来的冰霜如烟云消散,叫漩镜塔中的寰埏淡下了塔身上无数繁复符纹,叫七大妖王差点因为无法自持而显出真身,更叫苍梧之上随时准备敲出自己一百零八个钟奴的覆天星钟艰难地保持了沉默,还叫天上地下无数神识敏锐、方才差点崩溃的修士们长出了一口气——刚刚真是太奇怪的,明明这座塔出现也没有什么,为何方才神识中仿佛要天崩地裂般地疯狂收到危险之兆?又在方才那一刹那悉数消弭于无形?天道莫测,当真难料。
杜子腾只上前一步,侧头朝萧辰一笑:“走走走,装逼装逼!”
道侣熟悉的调笑叫萧辰竟觉得有些恍惚,方才那一刹,直叫他不敢回首。
杜子腾只奇怪地看向萧辰:“哎?不继续装逼了吗?”然后他看着周遭那些人妖二族的大能,手一掩,朝萧辰鬼鬼祟祟地道:“喂,要装就装个大的啊!装到叫他们不敢轻易打我们联盟主意就更好了!”
恩,上交伐谋嘛,在这种时刻,杜宗主心里头转的就是这么庸俗的念头!
远处将杜子腾的嘀咕听了个一清二楚的两族大能:……
真心不知道要如何评价这种行为,毕竟,漫长的修行生涯实在没有遇到过这一款敢当面说要威慑他们的低阶修士。
而杜子腾身旁,那个因为道侣一时迟疑而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男人,面对道侣这完全不靠谱的提议,居然笑了,这个笑容简直英俊得山河失色:“好。”
不待人妖两族的大能在怔愣中如何想这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萧辰已经握着道侣的手,远远朝苍梧的方向道:“让开。”
不似暾日那般疾言厉色,只有两个字,轻描淡写,可是,天上地下,所有修士皆是不约而同悚然一惊,那个方向、那个方向……这一刹那,这些修行超卓、冠绝当世、代表着各自种族走在大道巅峰的修士们都不约而同开始怀疑起自己修行而得的耳聪目明起来:一定是他们听错了看错了!
否则,如何解释这荒谬一幕,天下间,有谁,敢以这样的口气朝那人族第一圣物——覆天星钟说出这样两个字?!
萧辰的眼神并不算凌厉,可是视线却是笔直、绝不会叫人生出怀疑地,落在覆天星钟之上。
让开。
没错,就是对覆天星钟而说!
这一刹那,人妖两族所有修士都有种疯狂的感觉,这他妈的真的有人敢发疯?!
他知不知道那是人族第一圣物,与人族的历史一般悠远漫长?!他知不知道,不说这些隐世门派在万载前就是何等庞然大物,便是覆天星钟自己的一百零八钟奴便是万载来人族中的天之骄子,足以横扫当世?!
可是,萧辰说出那两个字之后,便只静静站在那里,连眉毛都没有多动一些,好像全然不觉得,他听道侣的话装的这个逼,呃,有点大。
人族中那些隐世门派如何能忍?!
不过眨眼间,隐世门派之中,纸扇、宝葫芦、轻纱、甚至又多了数样威势惊人的法宝,哪怕经过方才一轮神识中的警兆,这些大修士均知眼前这消失万载又突然出现的妖冥塔中出来的人绝不可能简单,这些人族大修士亦决意要狠狠教训于他,好叫他知晓,人族第一圣物,绝不是任人亵渎的!
面对这浩大声势,萧辰只是微微皱眉,不需要他动一根手指头,漩镜塔尖,那刺穿界壁、不知延伸到哪一方界域的金色锁链上,传来哗啦啦声响,下一瞬间,那些威势惊人的法宝便被一根相较起来有些过分纤细的金色锁链牢牢缠住,再也动弹不得。
这方才轻易搅得暾日吐血不止、叫众多妖族燃魂为祭拼了性命才能抵御的恐怖法器,竟被这样一根细细金链给拴住了,这许多妖族只觉得自己是不是眼花了?更多的妖族却只看着这座宝塔,蓦然间想到了祖祖辈辈口中流传的祖宗荣光、上古荣耀,胸腔之中心脏怦怦而跳,看着这座祖先亦是祭拜过的圣物如此强悍……是不是意味着,那些荣光、那些荣耀他们在今日亦能熏染一二?
唯有那些法器主人在一刹那才知道这其中的凶险与恐怖,看似不过只是金链将法器拴住,这其中,多少空间规则在瞬息间交锋变幻……甚至湮灭,这一刹那的凶险直与万载前那场大战亦未逊色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