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血色浓雾与辟邪神剑相交撞击出恐怖的动静,连同那一片的地面都犹如废墟般被浓雾腐蚀出无数的坑坑洼洼,又被神剑光华犹如切豆腐般切出无数整齐裂纹,更遑论周遭溪涂镇人,他们尖叫着纷纷后退,丝毫不敢与那交战的两股非人间力量有半分接触。
在这些惊慌失措的人群中,柳夜阑静立原地的身形那样突出,仿佛是四下奔突水流中的一块石头般,他的视线没有看向战局,却是看向那红雾深处不知名的蓝色光海,仿佛看到了所有人并未看到的一切。
这样的柳夜阑只叫童青与蒋叔致不约而同焦虑异常,蒋叔致大声喊道:“柳贤弟,快避开!快躲开些!!!”
可柳夜阑犹如聋了瞎了一般,就那样静静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幕的发生,自己却不躲不避。
与沈天云的第一轮交锋结果,是沈天云这肉体凡躯倒退数步,那红色浓雾却也未见得讨到了什么好处,竟被生生削去了一截。
这样恐怖的辟邪神剑,这样恐怖的红色诡雾,双方超越了凡人所知晓一切的极限之能叫在场所有人只觉得害怕异常,只想远远逃开。
沈天云后退数步之后,冷冷看向那截血雾,目光更加冰寒,竟是二话不说,举着光芒更炽的辟邪剑猱身而上:遇邪破障,神光自现,这么多年来,他踏遍大江南北,遍寻三山五岳,甚至在军中一待数年磨砺自己一身武艺,所为的不就是今日吗?为的不就是能和这盘踞在溪涂镇的邪物来这样一场光明正大的对决吗?!他又何需犹豫迟疑!
仿佛感知到主人的决心,哪怕只是握持在凡人之手,辟邪神剑光华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杀意,那红雾发出无数嘶吼,好似无数孩童尖叫聚集而成般,犹如野兽似的叫人莫名心悸,二者再次翻滚、汹涌着交织一处,杀得难分难解,这沈氏老宅传承百年,终究是凡物,又哪里经得住这样恐怖的非凡力量,不过片刻,竟是开始摇摇欲坠起来。
大厅内所有人皆是尖叫着朝大门奔逃而去,此时先前阻隔开两方世界的阵法早已经消失不见,溪涂镇众人才得以成功逃离。
可柳夜阑却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任由无数人撞着他的肩膀从他两侧飞奔逃出,他却是依旧定定看向那红雾深处。
童青与他站的不是一处方向,竟是面色惨白的拖着病体更要去拉柳夜阑,可蒋叔致如何肯叫他在此时犯这种傻事,童青此时的状态,怕是救不了柳夜阑,连他自己都要搭进去!
蒋叔致只朝童青身后的随从吼道:“拉他出去!”
这些人多是县衙一同前来的,或是蒋府的仆从,自然没有二话,无论童青如何挣扎,架起他就朝外面奔去。
蒋叔致一咬牙,却是要自己去拉那犹如中了邪一般的柳夜阑。
可此时的柳夜阑就在沈天云与那诡异红雾交锋的战场之旁,蒋叔致身后跟着的随从又怎么敢放任他接近那恐怖力量,自然是苦苦拉着他不肯放人,蒋叔致急出满身大汗,童青被强拖出去的眼神他是看着的,那眼神,仿佛失去了什么至关重要的性命之物一般,十分瘆人,若是柳夜阑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不敢去想要如何面对自家表弟。
与此同时,场中与柳夜阑一般没有立时离开的还有一人,应晴。
可她与柳夜阑那犹如中邪的模样不同,她尚且知道借着那些坚实的梁柱小心躲藏,保护好自己,她没有离开,只是因为牵挂着沈天云的情况,场中那些逃跑的人无非是怕被这恐怖的力量殃及,可沈天云……却是正正直面那样恐怖的邪物啊!
但她再如何机敏,也终究一介弱质女流,这样的力量面前,再如何躲藏也终究难免中了一击,她几乎是同时发出低低一声痛哼。
一直与那红雾战得难分难解的沈天云突然身形一顿,那红雾亦是一滞,下一瞬间,沈天云毫不犹豫回身去护,那红雾却更早一步,犹如嗅到什么猎物的毒蛇一般直直朝应晴飞扑而去!那速度,根本不是沈天云一介凡人可堪匹敌!
这一瞬间,沈天云脑海一片空白,如果真有什么不堪挽回之事发生,他还会做出一样的决定吗?过去的一切真的那么重要,比晴儿的安危还要重要?
这一瞬间,同样大脑空白的还有一个人,蒋叔致。
在他与自己随从拉锯且犹豫的过程中,应晴离他并不远。
可看到那犹如毒蛇吐信、恶虎下山的红雾,不知是不是想到了那张小小的青紫面孔,热血刹那间涌上头颈,他竟是毫不犹豫直朝应晴而去,拉起她便朝大门疯狂奔去。
沈天云亦是在这电光火石间更明白此时他应该要做之事,辟邪神剑毫不犹豫将那追击应晴二人的赤色红雾拦腰斩断!
这一刹那,不论是沈氏大厅内外,所有人都听到了那仿佛是极致痛楚的恐怖嘶嚎,在这样邪异的无数孩童尖叫之中,沈氏大厅发出轰隆巨响,竟是直接化作了一片废墟。
刚刚逃离那大厅的蒋叔致应晴二人俱是惊魂未定地对视一眼,同时流露出惊恐焦虑来,沈天云与柳夜阑还在里面!
二人根本不敢多想,应晴是一声不吭便要回身去那废墟,蒋叔致如何敢放她回去!
下一瞬间,在飞扬的尘埃隐隐露出废墟下情形之时,所有人都看到了那立在原地的两个身影,沈天云手中辟邪长长牢牢支着一面破败墙壁,在尘埃将定之时,他健臂一推,那面墙壁便倒在了他的身旁,露出其下依旧呆呆站立原地的柳夜阑来。
直到此刻,一直不断挣扎甚至被无奈的随从不得不绑起来的童青才停下了那犹如发疯般的挣扎,直叫跟着他的人松了好大一口气。
他们均是无奈,这京城来的两个公子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在方才那样要命的时候,一个发了呆的不知道躲,一个发了疯地死命挣扎,好险没出什么大岔子。
飞扬的尘埃中,所有溪涂镇民皆是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看在着废墟中那两个身影,只有他们二人吗?……水神呢?水神到哪里去了?难道那沈天云那样触怒了水神还能活下命来吗?
下一瞬间,隐约的响动传来,众人有些不明所以,随即,大家渐渐可以分辨得清,那是杂乱的脚步声,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原本神情惶急惊恐的沈老夫人与窦氏老妇人、甚至是许多溪涂镇民的脸上都流露出真切的喜悦期盼来。
可当那渐渐落下的飞扬尘埃之后露出一个个匆匆跑来的身影时,所有溪涂镇民俱是面色惨白,窦氏老妇人更是直接昏死过去。
只见那尘埃之后跑过来的,一个个浑身鲜血,甚至嘴边还沾着肉块碎沫,流着殷红的汁水,瞪着赤红双目、兴奋地翕动着鼻翼、口鼻发出低沉的咆哮,在看到沈天云与柳夜阑之后,这一个个鲜红的人竟是看到猎物的野兽般直直奔跑过去!
这哪里还是人,这分明已经是一群只知道追逐肉食的怪物!
这一刹那,看到这一个个浑身鲜血的身影,所有人都知道那血色红雾去了哪里——它从来没有消失过,它一直在溪涂镇上。
看到这一个个怪物嘴边沾着碎肉便张开血盆大口朝沈天云跑去,有人开始呕吐痉挛起来,更有溪涂镇民犹如那窦氏一般绝望尖叫着软倒在地——那些,都曾经是他们的血脉至亲哪!
沈天云亦是面色凝重,先前那邪物以它自己实体现身,辟邪剑的辟邪之效能发挥到极致,可现在,这邪物栖息盘桓在这些人类体内,借着人类血肉之躯的遮挡,辟邪剑的杀伤力恐怕亦要打一个折扣。
但沈天云却也没有半分犹豫,再次握着长剑猱身而上,与一个怪物直接交上手,纵然辟邪剑杀伤力有限,可他沈天云亦是千军万马中历练出来的人物,又岂会心中有惧?
鲜血横飞中,沈天云竟是半点下风亦未落下,越来越多的怪物却对沈天云惊人的战力视而不见一般,依旧前赴后继,没有半分犹豫。
便在此时,却见一个坐倒在地妇人突然直直起身,朝沈天云跑了过去:“不要!不要!!!”
这莫名所以的尖叫却仿佛唤醒了更多绝望呆滞的镇民,他们仿佛才明白眼前发生的一切,沈天云斩杀着怪物,却也是在斩杀着他们的至亲!
无数的镇民尖叫着朝沈天云奔去,先前那妇人更是扑倒在地,一把想抱住沈天云的腿,痛哭流涕地尖叫道:“不要!不要!你放过他!你放过他呀!”
沈天云面若寒霜,手中辟邪长剑却依旧划出道道血线,飞旋出无数血花,见追不上沈天云的身形,那许多妇人竟是砰砰砰在地上磕起头来:“你放过他吧!放过他吧!”
沈天云嘴角抿成一条直线,越来越多的镇民拦在地上,他腾挪的空间十分受限,竟是渐渐被那些怪物困在原地,眼见就要淹没在那怪物之中。
沈天云苦笑一声,难道这么多年来,他曾经想像要与这邪物交锋之日便要终结在一群愚妇之手?多么可笑……他不过只是为了追寻一个答案,为娘亲讨一个公道,最后竟是要败在一群不关心答案不在乎公道的愚人之手……
哪怕是沈天云,他亦明白,手握辟邪剑却身陷在怪物的重重包围之中,就是他,也不知道自己能支撑多久。一旁的应晴无数次见过他练剑,无数次见过他出手,此时的她也知道了沈天云的处境,鬓间那把尖锐的金钗不知何时已经拔下,握在了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