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腾顿了顿道:“你不必如此,我所来本是为了商议一事,并没有以……娘亲的要求来胁迫你之意。只要你愿意,大可依你心意自由自在地过活,自今而后不必理会那道誓言,我亦绝不会以这道誓言束缚你。”
金奴子面上一震,随即看向杜子腾道:“少主,下奴销魂曲功力已然不在宗主之下,您可知否?”
杜子腾惊讶地看着金奴子,满打满算,他那位娘亲是自他生下来才开始收徒的……那这金奴子修炼的时间绝不会长过杜子腾的年纪,他的娘亲传闻中可是能令修真界闻之色变、能引得无数正道修士堕入情孽的女魔头,若是这金奴子所言非虚,那他当真是天赋骇人。
杜子腾一时间既羡且恨,似乎自己身边总有这么一种令自己不得不承认差距的人存在。
金奴子一字一句地道:“少主可还愿意放我自由?”
杜子腾诧异地道:“为什么不愿意呢?”
金奴子缓缓道:“下奴名字乃是当日宗主赐下,便是意在告诫下奴记住自己的身份……一日为奴终身为奴,少主可尽情驱使,下奴习得销魂曲可引人魂魄、御人于无形……”
杜子腾抬手打断道:“你再厉害,可你也是人,你也有血有肉,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当日的誓言立下是当日的事情,我知道娘亲的一片苦心,可现在,我自己的一切自己会去争取,不需要你牺牲自己的自由来成全,你只需要做你自己就好。”
金奴子表情中不见喜怒哀乐:“少主没有别的条件了?”
杜子腾想了想道:“自由之外,让自己开心点?你看起来并不太快乐。想叫什么名字就叫什么名字吧,开心就好。”
金奴子一时竟久久沉默。
这对杜子腾来说却是天经地义一般的决定,自由自在一直是他心之所向,所谓的放金奴子自由,不过只是种口头的说法,在他的心中,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如果有一天,为了什么事情他不得不屈服于别人的话,想想都痛不欲生,何况金奴子已经过了这么久,还被人以名字时时刻刻提醒……
杜子腾并没有将刚刚那番话太过放在心上,在他看来,举手之劳。
他只话题一转:“你说合欢宗有数千据点在凡间?”
金奴子亦默默收回思绪,颔首道:“不错,我合欢宗因着功法的缘故,不似一般修真门派在那等灵气充裕之地即可修行,似销魂曲这等无上功法,欲要进境必先红尘历练,这世间恐怕再没有比这等青楼楚馆之地更加深入红尘之处了。”
金奴子语气带着种淡淡的自嘲与厌倦,杜子腾却未留意:“所以合欢宗才会有这么多据点啊……都是青楼?”
金奴子点头。
然后杜子腾一边击掌一边眉飞色舞道:“经营了这么多据点,你不觉得只是用来历练弟子实在太浪费了吗?像这种红尘滚滚之地,其实还有别的玩法啊!”
“别的玩法?”
杜子腾此时的脑子转得快极了:“你看啊,你们现在历练弟子的方式无非就是让弟子经历感情与金钱的考验,到底是欢场凉薄还是什么恩客无情的对吧?估计还有什么清倌解囊资助潦倒士子,金榜高中却别娶贵女的戏码来让弟子大彻大悟吧?”
金奴子疑惑地点头,勉强道:“似少主方才所说的那等机缘也是可遇不可求。”
杜子腾嘿嘿一笑:“你看,这就是问题所在,这样的事情没办法房间安排就会导致一问题——这太慢了,你想,一个弟子一天能见识几个人啊。”
金奴子不由问道:“那少主有何高见?”
杜子腾噼里啪啦一说,金奴子半晌才道:“少主……果然高见。”
杜子腾见金奴子神情间不见结论,当即再补充道:“这样一来还能大大丰富据点的收入,运作得好,这收益可是长远的,一举多得嘛。”
金奴子幽深的目光在杜子腾脸上停留许久,最后才缓缓道:“萧辰在少主心目中这般紧要,竟值得您这样大费周章替他布下此等大局只为让他顺利返回横霄剑派?”
杜子腾打了个哈哈,为什么要这么聪明,真让人没有成就感啊,不过,既然这么聪明,聪明人就应该知道,有些事情知道也不要当面戳穿,这样不利于和谐沟通哪。
金奴子随即脸上露出一个微笑。
这个微笑明明没有什么特别的,可这笑容绽放的刹那,那整张俊雅至极的面孔上竟似在微微发光一般,叫杜子腾移不开视线。
金奴子低沉的声音温柔如夜风在耳畔呢喃:“少主,何必为了那萧辰费心呢?他能做的,下奴也都能为少主做,他不愿意做的,下奴也都肯为少主而做,且心甘情愿绝无违逆……”
这声音低低似片羽毛在心上拂动,痒痒的,那投来的目光中亦有光芒流转,似万千暗示欲语还休,那挺秀鼻梁下微微开合仿佛还沾着水光的唇,白色衣料依稀露出的匀称体魄……
杜子腾一时竟有晕眩混杂着口干舌燥之感,然后一道冷哼晴天霹雳一般在耳畔重重响起,简直像一盆冰水当头泼下。
杜子腾不由眼前一黑,再回过神来时,金奴子已然又是那副淡雅如仙的模样,好像刚刚那个如暗夜魅鬼一般出现惑得人心智动摇的只是杜子腾自己的错觉。
“鬼蜮小技也敢献丑?”不客气地踢门声后是一番不客气的冷冷嘲讽。
杜子腾还有些茫然,却觉得衣领一紧,人已经是身在半空——被提溜回去了。
看着杜子腾被抓走的模样,金奴子的唇边却泛起一丝微笑来。
他从来没有想过,他在合欢宗每时每刻被提醒的存在意义、被提醒的努力因由最后却会成长为令人如此惊喜的模样,惊喜到叫他恍然以为,过往十数年间那些隐忍与无望在守住那一道誓言之外,更多的却是为了让时间流逝,是为了让时间来到现在。
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只是黎明前的黑暗,前方似乎已经隐约可见温暖曙光,只是看见那微曦模样便可想像旭日喷薄的灿烂,好像可以令冰冷封闭的一切都温暖到发烫。
此时,他细细回望漫漫人生,那卑贱到尘埃里的出身带来的无数嘲讽打骂,那为了几罐续命的药水不得不出卖余生的屈辱,似乎都在这一刻显得无足轻重,就那样烟消云散。
隐隐的争执声还断断续续传来:
“……快放我下来!”
“哼,上次传你的神魂功法可有勤修?每日给我闭关炼上十个时辰!”
“什么?!十个时辰?!我还有其他事儿呢!”
“免得下次丢人现眼。”
“你说谁丢人现眼!”
“区区迷魂之术都差点着道……还嫌不丢人?”
“呸,小爷那是爱美之心!”
“呵。”
“我还没问过你呢!把我扔给耿家是怎么回事!还有,我打听过了,我原本的名字根本不是杜子腾,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
“你说啊!”
“……”
#爱情(?)的小船说翻就翻#
第113章 如果……
“红袖姑娘,您这又要往小楼去啊?”
红袖含笑点头,只忽略那些刻意问候中的虚伪情谊和隐隐妒恨。
她脚步走远之后,身后隐隐传来几声低讽:“还真当公子看上她了呀,不过就是个闲暇时打趣的玩物罢了,看她打扮那模样,嘁,还以为自己是大家小姐,公子会明媒正娶呢……”
红袖染着朱蔻的指甲忍不住在袖中掐入手心,却终是忆起公子曾经传授的那些心法,渐渐宁静下来,若是自己这般轻易为外物所动,又如何对得起公子几次的指点?
公子早就说过,她有几分天赋,若能过得了自己心上那几道坎,必能跳出这万丈红尘另成大器,现在她修行不过三载,就已经能做到离着数丈远听得见那些背后的悄声议论,公子所言自然无虚。
可是,眼更明耳更灵却令人看到听到更多人前人后的不堪,若是从前,即使她知道对方问候之下未必有好意……可这般赤裸裸听到对自己的诋毁还是让她有些难以为继。
这小小的欢场中本就是个无声的厮杀之所,再经历这许多……红袖觉得自己已然不堪重负,不知人前那副面具还能勉强支撑到几时。
远处低矮朴素得与这繁花盛景格格不入的小木楼已然映入眼帘,想到那一袭白衣胜雪,似乎心中那点沉重都开始飞扬起来,红袖脚步一顿,在这浓郁花氛中深深吐气,忍不住摸了摸头上耳边,检查那些俗世的饰品有无不小心留下的,她又摸了摸脸庞上,肌肤细嫩不施脂粉,这才在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来。
走到那扇门前,即使是众多王公贵族一掷千金也未必愿意见他们一面的红袖此时心情却十分忐忑。
金奴子看到自己在这百花城选拔出来的优秀弟子之一时,面色缓和了几分。
这女弟子本是这青楼中出生,却难得有灵根又心性坚韧,只要再在这红尘历练几番,倒是适合合欢宗的功法。
再次看到公子,纵然是红袖亦有些按捺不住激动地盈盈拜倒,却又因着那点不敢玷污的心思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