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瞪,带着无限嗔怨,缠缠绵绵。江晏一个没忍住,俯下身,吻在他的额头上。
空中,一条庞然大物飞过,穿越电闪雷鸣,撞破结界,盘旋在法坛之上。
☆、雨
刺眼的闪电犹如铺天盖地的箭雨,从天幕的中央带着金色的光亮四散而落,像是巨鲸从海面一跃而起时奔腾的浪花。雷鸣阵阵,黑色的水龙任凭雷电打在它早已失去光泽的鳞片上,碧色的眼眸中是连接天地的血河。
一滴雨珠刚好落在商悦棠指尖上,冰冰凉凉,和人受伤时,流出的温热血液是不同的。
他动了下手指,那雨珠就顺着指节滑了下去。
江晏撑起身,再次将他的双手锢住,拇指将水滴抹开,一下轻一下重地压着他侧掌软绵绵的肉。
就像是猫对上毛球,一下又一下,爱不释手。
对自己的师父做出这类近乎于调戏的举动,已经是过界了,何况还是在敌人面前。
就算历问夏现在没空去捕捉他们这些小动作,商悦棠心里也是羞恼得不行。
要不是顾忌着计划,他可能已经跳起来把这个小兔崽子踢下台了!
朱明湖畔特有的荷香,伴着那淅淅沥沥的雨水,弥散在法坛内。
水龙一头撞在通天塔的塔身上,水汽蒸腾,滋滋的声音传出,像是水滴入滚油时的叫喊。
历问夏不得已停下了法诀,中断作法。
新鲜的空气蓦地涌入肺部,法坛中的众人如断了线的木偶,东倒西歪。
他们靠在一起,不顾肺部的疼痛,大口呼吸。逐渐恢复的视线里,一黑一红如此显眼。
“湖神大人……”
历问夏掸了一下拂尘,道:“可怜。”
这高塔伴有结界,又选在天时地利的节点进行作法,可谓固若金汤。
果然,无论它再怎么攻击,高塔也纹丝不动。
在发现这一点后,水龙一个摆尾,改变了目标,冲向历问夏。
几年前的教训,怕是忘了个一干二净。
历问夏叹气,飞身上前,灵气涌动,朝着水龙击去!
地面。
众人呆滞地瞧着天空上的火光电闪,依偎发抖。
历问夏的话语回荡在耳畔。
国师仍旧是他们记忆里温和谦让的模样,洁白的衣衫,清透的眼眸,和多年前那路见不平,将作恶水龙镇压在湖底的翩翩散修没有不同。
今天的天色也没有不同,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但善恶却是完全颠倒。
历问夏没有骗人。
这是所有的居民都认同的事实。这并不是死到临头时自欺欺人的逃避,因为历问夏表露而出的所有情绪,都指向了一个方向——他是切实坚信着,灵魂的永生比一切更加重要。
但那不是他们想要的。如果从一开始就告知他们,永生意味着失去血肉、失去自由,意味着直到灵涯大世界毁灭的终点,他们都如同囚犯一样被关押在那高高的通天塔内,他们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认同的。
可是事到如今,他们亲手铸好的牢笼,正大开其门,等待着他们自己的进入。
“湖神大人会赢吗?”
一个小女孩这样问道。
她还不理解死亡意味着什么,只是觉得大人都恐惧的事物,对她而言也必然是恐怖的。
女孩的父母将她抱在怀里,摇了摇头。
不知道。
湖神与国师早就对打过一次,白鹭洲的所有人都明白那结果,可是又希望着能有奇迹出现。
历问夏的攻击很快,一道道缺口残忍地出现在水龙的身上。
朱明湖的湖水从后方源源不断朝这边飞来,补全水龙残破的身躯。
水龙不甘示弱,庞大细长的身躯灵活迅猛,如同蟒蛇绞杀猎物般将历问夏卷在腹下。
层层黑鳞将历问夏包裹,挤压着他的五脏六腑,锋利的鳞片割破他的衣裳和肌肤。
随着黑鳞将他的视野全部遮完,历问夏停止了挣扎。
水龙很是小心警惕,它的动作没有放缓,反而更加用力。
众人的眼中露出一丝希冀,要赢了吗?!
一声轰鸣。
如瀑的水花从天空爆开,倾盆而下,毫不留情地浇了众人一脸,好像在嘲笑他们一般。
一条黑色小龙被历问夏攥在手中,像是离了水的鱼一样摆动。
历问夏道:“你就当通天塔的第二位主人,好吗?”
说罢,手中一用劲,天地间回荡着凄厉的惨叫。
历问夏拍拍手,整理了凌乱的衣襟,俯视着那一张纸惊慌失措的面容,笑道:“诸位莫要惊慌,马上就到你们了。”
就在他再次挥动拂尘的那一刻,一个急速呼啸的东西从背后朝他扑去。
不需要回头,身经百战的身体早已经明白该如何应对。拂尘一挡,带着泥味的水雾飘散。
历问夏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那富有攻击性的东西不过是一团水。
他叹了一口气,道:“是我小瞧了你。”
九州第一修士也无法化解的化灵散,还是栽在了商悦棠手上。
商悦棠手握越水,淡淡道:“自以为是可是应敌中的大忌,你活了这么久,还是不明白么?”
他清瘦的手腕上,盘着一条黑色小龙,正裂开嘴巴嗷呜呜朝历问夏怒号,若隐若现的小尖牙表露出示威的态度。
历问夏道:“我想商掌门这般的大能,也不是时时都可以见到的。”
商悦棠道:“那这就算给你上了一课。”
历问夏道:“想必商掌门的学费可不便宜。”
商悦棠下巴微扬,骄矜道:“用你的命来抵还是够的。”
历问夏道:“我的命,商掌门想要,随时可以拿去。只怕是这整个白鹭洲的人,等不起。”
被蛊虫操纵的傀儡,接到主人的指挥,开始了活动。
皇家侍卫、芙蕖坊修士中,均有他们的奸细。
段宁雪拔出剑,警惕对阵。
商悦棠道:“江晏。”
江晏应道:“是。”
商悦棠将一瓶解药抛给他,道:“交给你和景宁了,没问题吧。”
江晏道:“必然不会让师尊失望。”
历问夏道:“商掌门也未免太过自信。”
商悦棠挽了个剑花,道:“我以为,凭你的修为,应该不至于这么没眼色。”
历问夏笑了:“是,可惜人再怎么厉害,也是敌不过天道的。”
灵气从丹田流淌而出,聚集在他的手掌中。这一掌,必有震山撼水之威。
但这一掌,却没有打向商悦棠,而是冲进了自己的胸口!
鲜血喷涌而出。
历问夏掏出自己跳动的心脏,嘴角淌血道:“我说了,我的命……没那么重要。”
天色,骤然变化。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写得自己都快看不下去了,感情戏肯定要大修的
所以建议大家养肥一段时间,反正也快完结了_(:з」∠)_
☆、段宁雪
噗通、噗通。
那颗心脏脱离了胸腔,仍在不知疲惫地跳动。
历问夏的手收成鹰爪,五指深深陷入那团搏动的肉中,狠狠凿进它的组织、肌肉,撕裂它的血脉。
血液从血管中迸射而出,溅在他的脸上、手上、衣襟上,也溅满了地面。很快,血流便变小了,只能挤出来血沫,依附在血管外。
他松开手,冷眼看着那坨烂泥坠落在地面,砸出一片血痕,伴着点点血星。
他对待自己的心脏,就像对待最恨的敌人一样无情。
血雾从地面升腾而起,铁锈味被结界密封在这法坛之内。
历问夏捂住自己胸口那个仍在流血的空洞,踉跄着朝后退了几步。
他裂开嘴,笑了起来。每笑一声,血便从喉管里溢出,沿着嘴角流淌,流过他的下颚、脖子,在他的衣袍上洇开。
商悦棠冷冷道:“劝你住手,不然你会后悔的。”变成厉鬼,就等于放弃了轮回转世,死亡的那一刹那,便是魂飞魄散之时。
历问夏只道:“为了我辈遥远的夙愿。”
商悦棠道:“我原先以为白鹭洲的居民喜欢做梦,没想到你也是梦里人。”
历问夏笑了笑,他的影子拉在地面上,很长。
影子是乌黑的一抹,没有表情,可历问夏的影子却在笑,比他本人笑得更加开心,笑得嘴角拉到耳边,笑得嘴吞噬了整张脸。
而后,像是一点墨水落到水中,黑色的墨迹晕染开来,化作一个头追逐尾巴的圆,那口最终把自己的身子也吞了下去,只剩下一个小黑点。
一双手从黑点里探了出来,他重新长出躯干、四肢、头颅,和人是一样的了。
历问夏的身躯向后折去,骨骼被挤压的声音尤为明显,他像是一枝被强行折弯的枯枝,一截一截矮下去。
他皮肉陷了下去,贴着骨头,皮肤是没有生气的苍白色。他的头顶在地上,一双眼珠子骨碌碌盯着台下惊恐的居民。他僵硬的四肢重新获得了能量,软弱无骨般将上身甩了回来,躬着腰,披头散发。
他如同初生的牛犊,试探性地向前迈了一步、两步。
商悦棠只是冷冷地看着他进行这一步骤。眼神中抖成一团的人影,和山谷间捕食的野兽并没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