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涪佛身认真地想了好一会儿,才道:“获益匪浅。”
祖泉禅师点点头,竟也不继续往这里头细究,而是双掌一合,低唱了一声佛号。
净涪佛身也是无声合掌。
祖泉禅师睁开眼睛后,直接便解下他腰间垂挂着的那块身份铭牌,推送到了净涪佛身面前。“我知道你需要它,拿去吧,等将那份贝叶去回来之后,你再叫人将它送回来就行了。”
净涪佛身自己也有身份铭牌,而且在这片妙音寺地界上,他的身份铭牌也是用得。但净涪佛身自己名头太响,真要直接拿出他自己的名号来,接下来的事情少不得生出些波折。
说来,这些问题净涪佛身是不需要怎么在意的,反正也不会影响得到他。但问题是,那些问题会耽误他的时间,而在这个当下,净涪佛身最缺的就是世间……
净涪佛身收起那块身份铭牌,合掌一拜,“多谢师叔祖。”
祖泉禅师摆手,自承道:“家门不幸,长出了几根枯枝败叶,倒是阻了净涪你了。”
祖泉禅师这话,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的,净涪佛身也知晓,但他摇摇头,没就这件事多说什么。
祖泉禅师又说得两句,便放走了净涪佛身。
净涪佛身出了藏经阁,抬眼就看见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低声说话的一众分寺沙弥、比丘们。
见得净涪佛身从藏经阁里出来,原本还讨论得热烈的诸位沙弥、比丘齐齐噤声,脸色既羞又惭。
净涪佛身笑笑,合掌一礼,便穿过人群,沿着他的来路走了,只将一众脸皮发红的沙弥、比丘留在身后。
转出山门之后,净涪佛身也没停留,径直就下了山,一路走到那宫门边上。
宫门边上守着的禁卫还认得净涪佛身,见得他走近,对视一眼,松开手里压着的刀柄,上前两步客气合掌一礼,“见过这位师父,不知师父从哪里来?”
净涪佛身将分寺上祖泉禅师的那份身份铭牌拿出与问话的禁卫看了看,道:“小僧才刚从泉鸣山上下来,想见国主,劳烦小哥与我通传一声吧。”
禁卫见得净涪佛身递上来的身份铭牌,心里一突,态度又更好了几分。
“请小师父稍等,我去去就回来。”
这个跟净涪佛身说去去就回的禁卫并没有作假,他确实是去去就回,速度很快,没让净涪佛身等多久。可同时,回来的并不只有他一人,还有好几个穿着猛兽补子官袍的官员。
甚至没过得多久,穿着龙袍的国主也都到了,后头还浩浩荡荡地追着一大群的人。
国主到得净涪佛身近前,单只看了净涪佛身一眼,就合掌重重拜了下去,“小宋国赵承正见过师父,师父请。”
净涪佛身还了一礼,便跟在国主身后入了宫城。
小宋国这位国主直接在御书房接待了净涪佛身。
到得主客分坐,内监送上茶水之后,赵承正觑了眼净涪佛身的脸色,便将禁卫送上来的那枚身份铭牌又递送过去,还给净涪佛身。
“祖泉先祖有什么吩咐吗?”
净涪佛身摇头,“祖泉师叔祖没有什么事情。是我有些事情需要处理,祖泉师叔祖便将他的身份铭牌暂且交给我,好给我些方便。”
赵承正听得,目光不自觉地在净涪佛身面上梭巡过几遍,越看越觉得净涪佛身面熟,但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么一张脸。尤其是这个僧人他不久前才跟禁卫说他才刚从泉鸣山上下来……
但赵承正到底是一名合格的国主,仔细翻看过各处递送上来的奏折。所以很快的,他脑海里就有一张画像飞快闪过。那画像上的面容叫他腾地站了起来,直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年轻比丘,不敢置信惊呼出声。
“净涪比丘?!”
净涪佛身合掌,点头应声,“确是小僧。”
赵承正听得净涪佛身承认,浑身上下整个人都被狂喜淹没了。
“真的是净涪比丘?”
净涪佛身点点头。
好一会儿之后,赵承正才稍稍冷静下来,他大踏步上前,站到净涪佛身不远处,合掌重重拜了一拜,“赵承正拜见净涪比丘,愿比丘道途顺遂,速证果位。”
净涪佛身自然回礼。
一番琐碎礼仪过后,赵承正才终于能够在他自己的位置上稳坐下来了。
“比丘你刚才说借用祖泉先祖的身份铭牌是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不知是什么事情呢?可有我能帮忙搭把手的地方?”
说这话的时候,赵承正的语速相当缓慢,像是在斟酌着词语,又像是在压抑着胸腔中汹涌的狂喜。
如果不是这样,他怕自己坐不住,要在净涪比丘面前失礼。
净涪佛身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但他笑得一笑,却跟赵承正道:“国主知道,我近来都在各处收集散落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赵承正心里猛点头。
知道!我当然知道!
他按捺着心中的汹涌狂潮,等待着净涪佛身后续的话语。
然而,净涪佛身接下来的话却叫他一下子傻在了原地。
“……我经过此地,察觉到《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痕迹……仔细探查感应之后,我发现那部分《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在一个叫朱芜的小姑娘身上,而这小姑娘,现下正在宫城里……我想着……”
朱芜。是朱芜,一个叫朱芜的小姑娘,不是他……
不是他。
赵承正脑海中澎湃的巨浪冲击下来,叫他整颗心都凉透了。
净涪佛身停住话头,等了一等。
过得好一会儿之后,赵承正才终于应声道:“哦,哦……原来是一个叫……朱芜的小姑娘啊……”
“朱芜……”
赵承正木了木才像是反应过来,招过旁边的大内总监,问道:“……宫里有一个叫朱芜的小宫女吗?”
深得他信任的内监听到朱芜的名字,脸色变了一下。他一边瞥向净涪佛身,一边躬身凑到赵承正耳边说话。
“……昨日四公子出宫,回来的时候就带了一对姐妹……”
四公子,是太子行四的儿子。因为未立太孙,所以他们那一辈就暂且以公子的名号称呼。
赵承正脑袋尚且没有转过弯来,他望着内监,好一会儿都没有反应。
内监没有办法,只得继续道:“那姐妹中有一个就叫……”
赵承正下意识地转头望向净涪佛身。
净涪佛身也将目光转过来,迎上他的视线。
赵承正心下一抖,眼神一个示意,便止住了内监的话头。
“大伴你亲自去,将她们姐妹请过来。。”
内监应声退了出去。
赵承正又转过头来,想要先招待招待净涪佛身,可他本来要说的话到了嘴边,就又被咽了下去。
他坐了一小会儿,忽然从座上起身,来到净涪佛身身前,又躬身深深拜了下去。
“是赵某教导无方,以致家中孙儿性情卑劣,为祸百姓……”
他说了长长的一篇,到得后来,更是连眼眶都红了,一副羞愤难当的样子。
净涪佛身安静地听得半响,忽然问道:“赵国主,朱芜姐妹的事情,可是首例?”
赵承正哑了一下。
不是他无言以对,而是他也不知道。
半响,他抬袖掩面,“……赵某不知……”
他是小宋国国君,日常的政事就够他劳碌的了,即便偶有闲暇,也只是抓一抓宫中诸位皇子的教育,皇孙们的事情,大多就都是他的父母们接手的,他没多在意。
太子因为是国之储君,他的子嗣问题他有过问过一两回,但那大多都是关注前头的两三个孙子,后头的就……
净涪佛身叹了一口气,将祖泉禅师先前跟他说的那句“家门不幸”的话跟这位国君提了一遍,然后试探着问道:“这位四公子……”
赵承正又怎么会不知道祖泉禅师跟净涪佛身的意思,他果决地点头,“净涪师父放心,如果那小子真的犯浑,我不会姑息的……”
正说话间,赵承正身边的内监就领着两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从外间悄然走了进来。
这两个小姑娘不过七八岁的年纪,正是玉雪可爱的时候,更兼她们那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直叫人眼前一亮。
但可惜的是,这两位小姑娘眼里没有她们这个年纪惯常的好奇天真,而是满布了惶恐、忐忑的凄厉与不安。
显见这一日里的变故是真的吓坏她们了。
不过因为这两位小姑娘从外间走入来的时候,正正将赵承正的那句不会姑息的话听在了耳朵里,脸上的阴霾多少散开了些许,终于能露出几分明媚。
来到堂前,内监先向净涪佛身和赵承正行了一礼,那两个小姑娘连忙学着他的模样行礼。
虽然动作很是生涩,而且不伦不类,但不管怎么说,这礼都是有模有样的。
赵承正观察了一遍净涪佛身的脸色,见他面上稍稍宽和了些许,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脸上也终于有了点笑的影子。
“快起来吧,不必这样多礼。”
他脚步小小往前一动,就要亲自将她们两人扶起。
可不知是不是这一日里被吓到了,赵承正的身影才一动,那边的朱芜姐妹就惶急惶急地往后躲了好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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