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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灵阴阳录 (半盏茗香)


  张玉堂蓦然抬头,看着陈莺得意的神色, 道:“你恨我,却也爱惨了我。”他在陈莺慢慢收起的笑容中,眼中带出让陈莺恐惧的厌恶之色,“今日,我便休了你。”
  从此,你不止无法再奢望得到一颗喜欢你的心,你还会被摘去曾与他唯一亲密相连的名衔,也无法再与他合葬,如赵版恐惧被人知道他那不容于世的感情一样,作为一个不能生育还被休弃的女子,也将迎来身边所有带着恶意的眼光。
  “你不能这样做!”陈莺歇斯底里地从椅子上扑下来,狼狈地摔在地上。
  张玉堂看着这样的陈莺闭了闭眼,深呼吸一次后,转身问顾九和邵逸:“需要取她身上什么东西?”
  “指尖血就可以了。”顾九说。
  张玉堂便冷着脸,叫下仆拿了刀与碗过来,摁住挣扎的陈莺,割了伤口取血。
  陈莺面露绝望,她原以为,张玉堂对她感情的不回应已叫她十分痛苦,原来此时被他像一个仇人那样对待,才知道远不及从前的十分之一。
  “玉堂,夫君!”陈莺后悔了。
  但世间没有后悔药,张玉堂取了她的指尖血便对她置之不理,将血交给顾九,他叫人拿来纸笔,当场写下休书,并着人清理她的嫁妆,“她带来的东西,一样也不许留,省得叫我看着恶心。”
  陈莺委顿在地,崩溃大喊:“张玉堂,你不能这样对我,我为你流了八个孩子啊!”
  “别提他们!”张玉堂将休书摔在她身前,“他们已叫你害死了,且若早知道你这样恶毒,你连我的一个孩子都不会有。”
  张玉堂叫人将哭啼的陈莺抬出去,直接抬回了她的娘家。
  陈莺一走,厅堂里便安静下来。
  张玉堂疲惫地揉揉额头,“两位道长,什么时候破咒,我希望尽快。”破咒越早,赵版受的折磨就越少。
  顾九也明白他心中迫切,道:“破晓时分。”
  破晓时分,阴阳分割,邪气微弱,破这样的邪咒最好。
  只要有陈莺的血,就不必再准备其他东西了。顾九将陈莺的血取了一半出来,与朱砂混合在一起,在赵版尸骨的后背写出一个“破”字,并画出七张符纸交给负责破咒的邵逸。
  傍晚吃过饭后,他们便再度乘车去城外,绕着墓碑做了些布置。
  在马车待到破晓前,邵逸在墓碑前摆起了法坛,接过顾九扔来的桃木九节鞭,然后先将赵版的尸骨背朝天地摆在法坛中央,再拿出之前准备好的七张符纸依次在法坛前摆开,并将盛着陈莺血的碗放在最前,最后拿出一块阴木牌放在旁边。
  做完这些,光线就比刚才要亮一些了。
  邵逸不迟疑,手执桃木鞭点入血碗里,然后手腕猛地向上一抬,血珠便顺势而起直飞上空,邵逸另一手掐着手诀,口念咒语,血珠便如串珠一样,浮于空中,跟随桃木鞭而动。
  邵逸挑起符纸,每飞起一张符纸,便很快被邵逸挥过去的血珠钉在前方的墓碑上,直到符纸全部钉上。
  邵逸挥舞的桃木鞭蓦地一顿,他诵念道:“元享利贞,浩荡神君。日月运用,灿烂光精。普照三界,星斗齐并。天罡正气,魁转罡星。九凰破秽,精邪灭形。”
  “急急如律令。”
  邵逸将桃木鞭一抛,落下的桃木鞭将最后一滴血珠抵住。邵逸将桃木鞭接住,齐齐点在赵版尸骨身上,猛然喝令:“破!”
  一声钝响,日光忽然在天际出现,夜晚不在,白日来临。
  邵逸将桃木鞭在手里旋转几下,最后在阴木牌上点了一下,之后收了势,回身道:“成功了。”
  顾九走到那块看着还完好的墓碑前,指尖轻轻在碑石一角上一碰,那墓碑便忽然散成一堆像风化已久的石沙。他见小弟走过来嗅了嗅,眼神微妙。
  邵逸则拿起阴木牌递给张玉堂,“赵版的魂在这里面。”
  张玉堂接过去,摩挲了两下,缓缓呼出一口气,“阿版以后就没事了?”
  顾九走回来道:“他的魂体受折磨已久,魂力十分虚弱,滞留阳间对他是十分不利的,最好还是尽快将他送归地府,那里才是鬼魂最该待的地方。”
  张玉堂垂眼,表示自己明白了。
  张玉堂忽然将陈莺休掉送回去,陈莺的家人自然要来问个清楚,他们回到张宅时,门前围了一堆陈家人。张玉堂现在也没心情去解释什么,避开张家人进了宅子,然后对顾九两人说,他想见赵版一面。
  顾九说现在是白天,阳气重,一般这个时候鬼魂都龟缩在阴气浓厚之地不敢出来,赵版更虚弱,白天出来相当于自杀,最好等傍晚之后,赵版就栖身在阴木牌里,只要唤他便可。
  期间,张玉堂将赵版栖身的阴木牌拿在手上半刻不离,日光一落,张玉堂便去了赵版生前居住的小院。
  天气转凉,已经快入秋了。
  顾九坐在窗户上,怀里抱着小弟,一人一猫望着赵版小院,看着上空漂浮着的一团阴气。
  顾九忽然对旁边靠着墙抱手而立的邵逸说:“师兄,师爹当年出事,师父肯定伤心死了。”
  邵逸说:“不知道。”
  顾九呵笑了一下,“忘了,师兄才两岁,那时候的事自然是记不住的。”
  邵逸嗯了一声。
  顾九想着前天晚上见到师爹时对方那张年轻的脸,忽然发愁,“师兄,你说等师父老了,师爹还是那么年轻,他们两个怎么相处啊?”
  一个还是青年,一个却已经是糟老头了。顾九想象到那个画面,就大逆不道地打了个寒颤。
  邵逸眼角动了动,大概也是想到了顾九说的那个画面,他说:“不会的,师父一去,他们便要去投胎。”
  顾九说:“可是一喝孟婆汤,他们便不记得彼此了啊。”他们舍得吗?
  邵逸道:“有大功德之人,可以塞钱走关系,让彼此的出生点距离近一些。”
  顾九震惊:“还可以这样?”只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说得果然很有道理啊!
  然后顾九笑嘻嘻地在窗户上蹭了两下,蹭到邵逸身边,“那师兄我们俩也要加油攒功德啊,以后我们也去塞钱,来世还在一起。”
  邵逸转头看了一眼凑到近前的脸,嫌弃地转回去了。
  顾九大受打击,抓着邵逸的肩膀摇,“师兄你别这样,人家说十世修来同船渡,百世修来共枕眠,我俩同床共枕这么久,下辈子投胎近点的兄弟情谊还是有点的吧!”
  邵逸拉回自己被扯开的衣领,“是你粘着我睡的。”
  顾九:“我身上这么凉快,说得你不想和我睡一样。”
  邵逸:“……再拽我衣领今晚自己睡。”
  顾九又拽了一下,见邵逸不动,还拽了一下。
  “嘶啦”一声,邵逸的衣服裂了。
  顾九:“……”
  邵逸:“……”
  顾九尴尬地松开手:“师兄,你这衣服也太不经拽了……”
  邵逸冷冷地揪着破衣片盖在自己露出的肩膀上,看顾九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败家子,“这是师父的衣服,我和他加起来总共穿了快十年。”
  顾九惭愧捂脸。
  晚上,邵逸躺在床上准备睡了,顾·败家子·九还对着烛火,牵针引线地将邵逸的破衣服改成布袋子,他们背的布袋几乎都是用不能穿的衣服自己做的,几片布迭在一起缝起来,还挺耐用。
  一夜过去,顾九和邵逸多了几个布袋。而张玉堂,不知道他昨夜与赵版说了什么,红肿着眼眶找到顾九两人,问怎么送赵版离开。
  顾九道:“先做场超度法事吧。”
  赵版被陈莺困住折磨那么久,很难没有怨气,超度一下,能让他好过点。
  张玉堂自然同意,并且要求超度的日期久一些最好。顾九和邵逸就为赵版超度了三天,然后送走了他。
  赵版走时,顾九见到了赵版的模样,果然如张玉堂说的那样,看着是个有着谦和包容的男人,他看着张玉堂的眼神,有着不再遮掩的深情与不舍,还有释然。
  送走赵版,赵版的尸骨却还没重新下葬,顾九问张玉堂需不需要他们帮忙选位置。
  张玉堂说:“劳烦两位了,在我这宅子里找个合适的地方吧。”
  顾九问:“确定吗?”
  “确定。”张玉堂说,“他喜欢我一场,却因我而死,我许他一场陪伴也无妨。”
  顾九说:“那好的。”
  之后,顾九便在张宅里找了个好地方,那么巧,正是赵版生前住的小院。顾九和邵逸离开的那天,张玉堂正叫人将他的东西搬到那个小院,日后他就会住在那里了。
  离开时,顾九和邵逸在张宅外面看到一辆马车,马车的门帘是打开的,里面坐着陈莺,她看着比离开的那天更老了,失魂落魄地看着张宅的方向,眼里流着泪,嘴唇翕动,不知在说着什么。
  顾九和邵逸不知道,他们离开这里的两年后,陈莺便病死了,死时想再见张玉堂一面,张玉堂面对陈家人的哀求,选择闭门不见。
  当时顾九还与邵逸说,张玉堂将赵版埋在宅子里,应该不是醒悟过来喜欢上赵版,而是因为愧疚,因为自我赎罪。但他们都想不到,那时候的张玉堂确实如他所说的那样,只是随着他陪伴赵版日久,总是想起从前与赵版相处时的总总,渐渐地竟喜欢上了已经逝去的赵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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