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年代么应该没什么问题,品质和雕工也还凑合。”
萧潇勾唇笑笑,伸出右手,食指和拇指飞快的勾了个圈,“不过,我只能出这个价。”
“什么!太低了吧萧老板!”
店主瞪大他的吊梢眼,右手也飞快地比划了一个手势,“起码也要这样。”
于是两人就价格问题进行了好一番你来我往的较量,阮暮灯看不懂他们的手势,像一尊安静的童子雕像一般,认真细致地观察萧潇的一举一动,学习他的言谈举止,同时在心中默默模仿他的笑容和眼神。
“这样吧,我加一个数。”
萧潇右手轻抬,食指扣在无名指上,下巴朝桌上的东西轻轻抬了抬,“笔洗和匕首,我都要了。”
“这……”
店家一张脸皱得像个脱水的橘子,“这价钱还是有点低啊!”
“怕是不低了吧?”
萧潇挑眉,“袁老板,您自己怕也知道,那匕首肯定是刷了盐水,在湿土里埋过几个月,故意做旧的吧!剑身没有铭文,剑柄也是近代才配的仿货,我出这个价钱给当个添头,你也不亏了。”
“这、这个……”
见被萧潇当着一个小年轻的面戳破了铁匕首曾经做过手脚的内幕,店主脸上顿时有点挂不住了,他擦了擦脸上的冷汗,一张利嘴一时间也卡壳了。
“那好吧!那就咱们刚刚说好的内价钱,两样都给你了!”最终他挣扎了一分钟,下了决定,“您是让咱店里送货上门呢?还是现在就直接提货呢?”
“现在就拿走吧。”
萧潇笑出了他的招牌弯弯眼,“才这么点儿东西,我家小徒弟还拿得动。”
“所以,你想要的其实是这把匕首?”
等从“来了斋”里出来,萧潇告诉他实情的时候,阮暮灯才恍然大悟。
“唔,也不能这么说么……”
萧潇眨眨眼,“最近蹭了意鸣许多方便,虽然和他很熟了,但该表达的谢意还是要有的,那笔洗就算是我给他挑的礼物了。”
“哦……”
原来是送给白影帝的礼物,阮暮灯心里酸溜溜的。
“袁老狐狸那眼光还是可以的,这笔洗卖二十万挺公道的,我没占到一点便宜,他也不会吃亏。”
阮暮灯点点头,心说原来拇指和食指交叉就是“二十万”的意思。
“不过,你其实一开始想看的就是那把匕首吧?”
“对。”
萧潇点了点嘴唇,“你刚才有没有用慧眼看过那把匕首?”
阮暮灯睁大眼睛,他压根没想到还能有这么一出,自然也是没看过的。
“其实那匕首就是明朝的物件,年代和工艺都没什么非常特殊的地方,以‘古董’的收藏价值来说,也差不多就值我刚才给的那个价钱了。”
萧潇微笑着解释道:“但是,它却是一把实打实的杀生刃。”
“啊……”
阮暮灯发出一声轻呼,“原来如此!”
所谓的“杀生刃”,就是曾经真正见过血、杀过人的利器。
一般来说,见过血的刀刃,特别是喝过人血的,死者的怨气就会附着在刀刃之上,变成一种煞气,历经千百年也不会消弭。杀生刃对鬼怪有一种天然的震慑力,对学道之人来说,其特殊价值远远胜于古董本身的价值。
“所以以后到了古董店里头,多开开慧眼,仔细观察一下。”
萧潇笑着又去捏了捏自家乖徒儿的俊俏脸蛋,“我们有常人没有的能力,是真的能捡到‘漏’的。”
两人就这么边走边聊,穿过特意保留下来的石板街,很快来到了金水街街口。
金水街的入口处,有一株合抱粗的大榕树,枝叶繁茂,浓荫如盖,密密麻麻的气根一直垂到地上,据说树龄已经超过三百年了。这树平日里作为市级文物,被市政用栏杆圈住树干,精心保护起来,栏杆上还挂满了红绸、红绳和小锁,据说都是附近求姻缘求学业的善男信女们挂上去的。
当阮暮灯和萧潇两人经过那棵榕树的时候,正好碰到有人在树前烧香。
一对年轻夫妻模样的人,抱着个丁点儿大的小宝宝跪在树冠底下,朝树根磕头,旁边还有个身穿长褂脚蹬布鞋的老头子,手里捻着三柱香,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正在举行什么仪式。
“他们那是在干嘛?”
阮暮灯凑到萧潇耳边,轻声问道。
萧潇看了一眼,回答道:“这是在‘认契母’呢。”
阮暮灯不解地眨眨眼,等自家师傅给他详细解释。
“唔,你们那边的说法应该是叫‘拜干妈’吧。”
萧潇想了想。
“一些八字太轻的孩子,年少时多灾多病、容易夭折,算命先生就会建议他们拜个干爹或者干妈,以求借贵人的运势消灾解厄,‘保’他们平安长大;还有一些命局比较特殊的人,比如双正财双偏财、双正印双偏印命格,拜干爹干妈也是其中一种化解多妻重婚、双父双母命数的手段。”
说着他指了指已经落到了两人后方的那株大榕树,“一般来说,干爸干妈的人选多半是命格富贵或者八字相合的亲朋好友,但也有些人会去拜一方神明或者自然之物为自己的干亲,比方说八字五行缺木的,就会像他们那样,让娃娃认一颗古树做干妈。”
“原来是这样……”
阮暮灯点点头。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来到停车场,阮暮灯将手里大包小包的东西放好,又坐进副驾驶席,随后萧潇启动了车子。
“说起来,我小时候也认过一个干爹。”
时近中午,从金水街转进三环的一段路路况不大好,车子开开停停,在等红灯的间隙,阮暮灯还在琢磨着刚才那个认干亲的话题。
“哦?”
萧潇侧头看了他一眼。
“我六岁的时候,曾经半夜溜进山去,回家之后,就生了一场大病。”
阮暮灯声音放得很轻,似乎是沉浸在了对旧事的回忆之中,“当时村里的问米婆婆看过,说我那是惊吓过度,在山里吓掉了魂儿,让我父亲赶紧给我认个干爹,两人一起帮我叫魂儿。”
“然后呢?”
信号灯转绿,阮暮灯挂挡,发动车子,夹在车流之中,缓缓前行。
“按照我们那边的风俗,这种时候,需要遇到一个‘有缘人’。当时父亲背着高烧不退,整个人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的我,大半夜地站在村口,遇到经过那儿的第一个人的时候,就将人拉住,死乞白赖求他认我当干儿子。”
“唔,原来是这样。”
萧潇点点头,“那么,那人同意了吗?”
“当时我已经意识不清,事情也记不清楚了。”
阮暮灯目光投向车窗外头熙熙攘攘的车水马龙。
“不过父亲告诉我,当时我们遇到的是一个年轻的外乡人,据说是采风路过,半夜进村找地方投宿的。当时那人贸然被陌生人拦住,开始当然不肯答应,但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也许是经不住我父亲苦苦哀求,又或者是看着我病得奄奄一息着实可怜,最终他还是认了我当干儿子,还连夜进山帮我叫魂……”
青年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说来也是奇怪,那晚之后,我的烧就退了,又过了几天,病就痊愈了。”
萧潇笑了起来,“那之后,你还见过你的干爹吗?”
“没有。”
阮暮灯摇摇头,“那人第二天就离了村子,没有留下姓名,后来也没再来过。我现在对他的长相已经压根没有一点儿印象了。”
“哈哈。”
萧潇笑了起来,“阿阮你这样可当真有点儿薄情啊,那可是你干爹呢,怎么能说忘就忘了。”
阮暮灯抿了抿唇,瞅着萧潇的眼神带着明显的委屈,“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再见他一面么……我还没向他道谢呢……”
萧潇目不斜视,继续开着车,表情淡然,“会有机会的。”
他说,“如果你们有缘的话,一定会再见面的……”
第 40 章、六、耳报04
很快便到了大年三十。
弎子上周就回了东北老家, 和白奶奶家的一大家子刺猬精们团聚去了, 把阮暮灯一个人丢在萧潇家里,嘱咐他这段时间千万谨言慎行, 不准单独出门, 更不许去那些灯红酒绿容易招惹是非的地方。
其实用不着弎子叮嘱, 阮暮灯的性格也不是会得意忘形,有了一点儿名气就抖起来的类型。更何况在这个城市里, 他认识的人本就不多, 其中能称为“朋友”的,更是一个巴掌就能数得过来。
年二十九的晚上下了场雪, 虽然不大, 凌晨就停了, 但次日大清早起来,阮暮灯还是拿着扫帚,到顶楼的阳台扫雪。
气温只有零下三度,青年早习惯了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身体锻炼得很好, 即使到了室外, 也不过只在常服外面套了件厚棉衣而已。
他扫完雪下来时,萧潇正在满屋子的转悠,从一个大口袋里掏出不知何时买的装饰,这里拴两串灯笼,那儿贴个福字,还在半人高的大橘子树上挂了十几个红包。
“唔, 这样看起来就很有过年的气氛了。”
他忙活了一阵,退到门厅里,单手支着下巴欣赏自己的杰作,回头看到从屋外回来,浑身冒着寒气的阮暮灯,惊讶和责备冲口而出,“你穿这样不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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