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生事务所 (鬼半京)

　　上了车, 温故就靠在椅背上, 静静的垂着眼睛, 没有说话。
　　裴钺也不知道说什么, 想了想，干脆先给温云华父母报了信, 然后又给夏知新打了电话，让他准备点花生和小米, 一会熬粥用。
　　大概是跟夏知新的电话里, 柴米油盐的对话把温故从沉思中拉回了现实。
　　等裴钺挂了电话，温故就开口问道：“你刚才不怕我杀了你吗？”
　　虽然温故现在已经可以自如控制自己了, 但那种状态下, 他还是多少会被恶生物质影响。
　　裴钺见他愿意说话, 紧绷的神经也不由放松了一些。
　　裴钺笑道：“没想过，反应过来之前, 自己就动了。”
　　温故眨眨眼, 然后笑了一下。
　　又过了几秒，温故问道：“你是在幻境里看到了我的记忆吗？”
　　不然, 裴钺是不知道他是温家人的。
　　裴钺动了动嘴巴，犹豫了一下，然后带着点忐忑, 用尽量轻松的语气回答道。
　　“不全是，我看到的是我和你的记忆的结合。温家老太太的灵堂, 你还记得吗？”
　　“嗯，记得。”
　　温故点点头，神色没有任何变化。
　　裴钺看了他一眼，又吞了口唾沫，继续说道。
　　“当年，其实我也去拜祭了。不过我没有进去……”
　　说到这里，裴钺看了温故一眼，发现温故依旧一脸倾听的模样，——这是根本没有回忆起关于他的事啊。
　　裴钺心里有点酸，说不上是失望还是什么，总之有点儿想闹脾气。
　　不过他忍住了——都多大的人了不是。
　　裴钺暗自磨了磨牙，最后一鼓作气，把话都说清楚了。
　　“当年我五岁，在外面受了点伤，看到你们出来后，你给我擦了药，还贴了一块药用绷布，上面有颗小心心，特别可——”
　　裴钺自从当年拿到那块绷布后，就对小心心偏爱起来，这么多年，已经从一开始的偏爱，变成了打心底的喜欢。所以一说起来，就有些刹不住车。
　　裴钺轻咳了一声，继续正题：“总之就是你给我治了伤。不过我们没来得及互相介绍，要是介绍的话，我早知道是你了。
　　啊对了，我还给你了一颗糖。记得吗？”
　　说起这个，裴钺还有些不好意思。
　　那颗糖是他姐塞他兜里的，其实他不爱吃糖，但他姐坚持认为孩子受委屈后，都能用糖哄住。所以每次他姐见到他身上有伤，都会给他塞糖。
　　不过那一次，他姐生病了，他们已经好些日子没见面。所以他兜里的那颗糖，也是他揣了很久的。如果是其他孩子，看到了恐怕也会嫌弃地扔掉。
　　不过那时候的小小温故却没有，他高兴地眼睛都亮了，然后把那颗糖仔细放进了兜里。
　　裴钺想到这里，心脏不由再软一分——他家乖宝从小就这么惹人喜欢！
　　不过现在也不是骄傲的时机。
　　裴钺说完之后，又小心翼翼去看温故的反应。
　　而温故……温故呆住了。
　　温故扭头看着裴钺，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
　　他问：“那颗牛奶糖，是你给我的？”
　　裴钺哪还记得那颗糖是什么口味的，但见温故记起来了，立刻高兴点头：“是啊。”
　　温故看着裴钺，慢慢地，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是你啊！”
　　“原来是你啊！”
　　“是你给我的糖啊！”
　　温故高兴极了，他的身体朝裴钺那边探过去了一些，表情很是欢喜。
　　“我超喜欢那颗糖的！牛奶味的，甜甜的，和小牛奶一样的味道！”
　　温故进入恶生天的时候还小，也不懂资源的合理利用，第二天的时候，他就吃掉了那颗牛奶糖，但是糖纸他一直留着。
　　甜甜的牛奶味，在恶生天的24年里，成了一根绳索，颤巍巍地把他拴在人类的世界，而没有迷失自己。
　　裴钺没想到温故这样高兴，他有些受宠若惊，但身体还是不自觉朝一边让了让。
　　——总觉得，温故靠近他的时候，他这一边的身体，像是被火燎着了一样。
　　但裴钺是高兴看到温故的笑容的。
　　他也笑道：“你喜欢就好，改天给你做手工的牛奶糖。”
　　温故开心地点头：“好啊！”
　　这时候的温故，又变回了裴钺熟悉的那个温故。
　　于是裴爸爸自动上线，对温故教育道：“好了，别乱动，坐回去，安全带都要被你扯开了。”
　　“哦。”
　　温故乖乖坐回去，但是嘴角的笑容一直没有收回去。
　　“我好像记得一点了。”
　　温故歪着头，回忆他为数不多的关于人间界的记忆。
　　温故：“好瘦好瘦的一个小孩，手上在流血。嗯，我是给你上药了的。”
　　确认了记忆，温故高兴地晃了晃脚尖，然后想到什么，又问裴钺：“你是怎么受伤的啊？”
　　裴钺的笑容淡了几分，但是脸上却不再出现仇恨，而是一片释然。
　　裴钺问：“你想听全部，还是一点？”
　　对别人不愿提及的过往，他愿意完全展露给温故看。
　　温故不知其中深意，豪气地回答道：“要全部的！”
　　裴钺笑了笑：“好。”
　　“那就要从我爸妈的婚姻开始了。”
　　“我爸妈是相亲认识的，过程很顺利，并且两个人在一个月后就结婚了。之前的事我不清楚，但想来他们还是比较和谐的，因为我看到他们以前的照片，也从我姐那里知道了一些。
　　不过在我出生后，我两岁多的时候，我爸妈之间出现了问题。”
　　“原来我爸其实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初恋，而且门户比我妈更当对。只是因为那个女人留学的缘故，他们出现了一点误会吵了架，我爸一气之下就去相亲，然后和我妈结婚了。
　　我两岁多的时候，那个女人回国了，然后我妈就发现了这件事。”
　　“我妈是很崇拜我爸的，我爸就是她的男神。她不敢跟自己的男神提及那些她听来的事，于是她选择了雇佣侦探去跟踪。
　　最初的时候，没有发现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但是我爸和那个女人的感情基础很深，而我爸并不爱我妈。所以虽然没有实质性的东西，但我爸和那个女人之间的暧昧也渐渐出现了。”
　　“然后我妈就受不了了。她虽然出身不错，但在我爸面前，她很自卑，她的爱也很卑微。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她用‘他们只是普通朋友’来压抑自己的嫉妒，但同时她又无法停止让侦探去搜集那一切。
　　终于，这种自我折磨一般的窥探，让她的精神出现了问题。”
　　“她不敢跟我爸说，于是把她的压抑发泄在了我的身上。”
　　“一开始，只是抱怨。
　　我和我爸长得比较像，她把我当成我爸，问我和那个女人的关系，说着爱我的话。
　　但渐渐的，随着圈子里风言风语的出现，随着她挖出来的关于我爸和那个女人的过往，她崩溃了。”
　　“她认定了自己的婚姻是失败的，但她无法放弃这段婚姻。”
　　裴钺顿了顿，沉默了几秒，才继续说道。
　　“然后，她对我的语言倾诉，变成了暴力。”
　　“她无法控制自己，一次比一次下手狠，但是每次清醒过来后，又会抱着我痛哭。”
　　“最终，在一次她打我的时候，我姐来阻止，结果被她推开撞到楼梯昏迷。然后她的精神状态才被我爸发现。
　　接着，他们开始闹离婚。”
　　“我6岁的时候，就是恶生天降临的第二年，我妈疯了，然后一天失足掉进泳池淹死了。
　　我妈死后一个月，我爸就跟那个女人求了婚。——那个女人答应了。”
　　“他们在我妈死后的第二个月就举行了婚礼。
　　婚礼当天，那个女人回到我家，然后我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她从楼梯上摔了下去，倒没伤着，不过我爸因此气坏了。
　　我爸认为我是故意的，认为我是因为同化者的缘故，变成了怪物。”
　　“所以他把我送到了首都ES里。然后我就一直在ES里生活，直到现在。”
　　裴钺说到这里，就没有再说下去了，他看了温故一眼，笑了笑：“我们遇见的那天，就是我爸妈在闹离婚的期间。我爸觉得我妈精神失常丢人，不让她进温家，于是她的情绪也很不稳定。
　　她拉着我，把我的手臂掐出了血，然后你给我治疗了。”
　　温故也看着裴钺，他难得安安静静的。
　　但是最终，温故也没说出什么安慰的话来。
　　他只是说道：“那，我也跟你说说我家吧。”
　　裴钺一怔，继而明白温故这种“不会安慰，但我们可以交换小秘密”的孩子心态。
　　他笑道：“好啊。”
　　温故想了想，说道：“其实我已经不太记得了，所以就说说我记得的吧。嗯……就说温应天为什么讨厌我和我妈妈。”
　　“恶生是一直存在每个世界的，在恶生天降临之前，人间界也是有恶生存在。不过它们的存在和仙人类似，人间界只是一个过渡世界，它们的目的是天人的世界。”
　　“而我妈妈，就是那其中的一员。”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