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罗画梨这边已黯然离开酒楼,那头的薛瑾手心微微发烫,一边掉眼泪,一边神情怔怔的,他喃喃道:“爹……”
“爹在呢,疼不疼?”薛雁南看那口子不再流血后松了口气,方又一手轻拍着薛瑾的背,一边又安抚着,“瑾儿要是不高兴爹找女人,爹就不找,这样可疼了吧……”
这安抚十年如一日,薛瑾记得他小时候跟着薛雁南学轻功的时候,常常摔倒,薛雁南就这么轻拍着他的背,然后不停地哄他,这一哄就是十年,薛瑾听着无端心头就酸酸涩涩的,委屈得紧,又无处发泄,他只能小声抽抽地说:“爹,我不疼了。”
他再也不是那个爹哄着他,他就可以蹭着爹的肩膀要抱抱的年纪了,他眷恋又无措,迷茫又固执,他小声说:“爹,我不想长大。”
“傻孩子,小时候你还天天嚷嚷着要长得比我还高呢!”薛雁南好笑地说,他看着薛瑾红红的鼻尖,湿润的眼眶,心中又怜又爱,还是个孩子呢,都这么大了还爱哭鼻子。
薛瑾害怕薛雁南发现自己的龌龊心思,努力把自己的心思藏住,怕自己透露出来,便总是踱着薛雁南,薛雁南自然是察觉出了薛瑾的疏离,却是有些惆怅又心酸,只怕是这孩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小秘密了。
然而薛雁南并没有很多那么多时间惆怅,这十年来朝堂削弱江湖的势力从未停止过,薛雁南作为江湖势力中的领军一代,自然少不得操持很多事情,他要忙着去各个门派救人,忙着见义勇为,一忙起来自然是没空顾得上管薛瑾。
薛瑾见薛雁南忙碌起来,虽心有失落,却松了口气。
可薛雁南终是中了招,中.毒了,这毒来自西域,与其说是毒倒不如说是蛊。
薛雁南中蛊那一天正是他赶着回家的时候,因着马上就是中秋节,薛雁南舍不得薛瑾一个人过中秋,便一路匆匆赶回,反而不慎中招。
“瑾儿!你爹我回来了!”薛雁南这么喊着,薛瑾自是压抑不住满心欢喜就跑到了院子门口,然后薛瑾就被薛雁南猛然抱住。
薛瑾脸上欢喜的笑还未消失,就染上了一层红晕,心怦怦直跳,他下意识地不想推开,甚至想伸手回抱住,然后他就听到了耳边传来薛雁南微弱的呼吸声,薛瑾伸手按住薛雁南的肩膀,脸上的红晕尽褪,他苍白着脸满脸仓皇地看着七窍流血的薛雁南:“爹!”
“长老,爹怎么样了?”薛瑾焦急地问道。
“若是不出我料的话,你爹这是中了蛊,这蛊还是极为狠毒的七情蛊,以人的五脏六腑为食。”长老紧皱着眉说道,面露哀戚。
薛瑾心里便是一缩,他苍白着脸问道:“那这蛊该怎么解?”
长老闻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没法解,这蛊虫只有吃饱喝足了以后才会离开,去下一个人那里,若是找不到就会自己饿死。”
薛瑾微微垂眸,然后抬起头,问道:“能不能引蛊,我在曾在书上看过,蛊虫可以引出来,蛊虫也往往更喜欢更为鲜美的食物,把蛊虫引到我这里,可以么?”
说到后面,薛瑾的语气里竟带上了哀求。
长老见了一怔,长老是专门玩蛊的长老,他自然是知道这是可以的,甚至可以说很简单。
然后长老猛地摇了摇头:“可是,若是引蛊的话,蛊虫脾气不好,反而会更加暴躁,整个过程你都会很疼,而且你若是这样就要死了,你知道么?你爹不会同意的!”
“天远派少得了我,少不了我爹,不是么?”薛瑾语气焦灼地说道,“我不怕疼,这是我爹啊,我愿命都给他!求您了!”
说着,薛瑾整个人“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他一边对着长老磕头,一边哭求着:“求您了!求求您救救我爹!求求您了,如果我爹要是死了,我不会独活的!求求您了……”
“砰砰砰”的磕头声,带着血腥味,让长老深深地叹了口气,尔后长老艰难地点了点头,说了一声:“好。”
“谢谢谢谢!”薛瑾仰着一额头的血,不顾血都流入他的眼中,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待我爹醒来,你便同他说,不孝孩儿,出去云游了,不能为他养老送终了。”
胡游回过神来,就看到了坐在薛雁南腿上撒娇一脸稚气那么一团的薛瑾,他想着他是不是该主动出现,让薛瑾多交几个朋友,他反正可以分.身,薛瑾的世界若是不再仅仅依赖着薛雁南或许就会好了吧?而且有他在,不管什么蛊虫应该都直接拿出来掐死就行了吧?
若是两人幸福快乐到老想必就很好吧?他就可以顺利离开这毫无灵气的世界了!胡游想着就有些小兴奋。
然而还没等胡游多来两个分.身,胡游就觉得薛雁南有哪里很奇怪,然后随之胡游就发现本就很宠薛瑾的薛雁南,对薛瑾好得简直过分。
几乎就是薛瑾想要天上的月亮,他也会努力上天去摘下来的那种宠,而且在胡游所看到的薛瑾的未来里,薛雁南从一个风流浪子变成了一个行侠仗义的大侠,而现在的薛雁南在干嘛?在种地!当地主!
胡游感觉他的破烂木门是不是出了什么,为什么未来鼎鼎大名的薛雁南,会用着这个世界的顶级功法一本正经地种地?还扬言说要开一个粮食铺子,当一个粮商?这画风总有哪里不对啊?
胡游正奇怪着,手心一热,然后他福灵心至般就想到了,他的一招——躲猫猫,你太弱了。
这招的作用就是能够看透很多用了隐藏修为的修士的真正修为,随着修为的增加,胡游还能根据这招看出修士的神识,当胡游使出这一招后,就发现薛雁南的神识堪比一个筑基期修士,而在这凡界,可以说绝对当得上第一的。
怎么薛雁南会有这么厉害的神识?胡游百思不得其解,然后当胡游看到薛雁南对着江先生飞鸽传书了几次后,双眸睁大,他脑海里有了一个荒谬又真实的猜测,这薛雁南怕不是重生的吧?
正这么想着,天中横劈一道惊雷,这显然是宛如雷劫般的天罚,而这道惊雷直直地向薛雁南劈去,纵是薛雁南现在有筑基期的神识,其本身不过是肉体凡胎,又怎么可能挨得住这天罚,而胡游手心也越来越热。
紧接着胡游就想到了一招他自己的招数——我是人群中最闪亮的那一个!
这一招有着转移攻击的作用,往往胡游都是对着对手用这一招的,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他居然要对着自己用这一招,然后用完,那道惊雷就硬生生地拐了个弯,冲向了胡游,胡游伸手就是一个结界,然后惊雷在结界上“滋溜”一声,就消失不见了。
胡游有种预感——他来这里可能是来帮着被雷劈的吧?!
胡游之后时不时的雷劫历练让胡游的预感成了真,胡游又一次感受到了被雷劫支配的恐惧,隐隐之中,居然还有修炼的快感。
而事实上正如胡游所料,薛雁南是重生的,上辈子薛雁南醒来后,身体虚弱了一阵,听到长老递过来的薛瑾的亲笔信,心中满是惆怅与愤怒,这臭小子,就这么迫不及待出去云游了么?他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出去闯,不就是胡闹?
想着想着心中的愤怒散得一干二净,反倒是多了不少担忧,一担忧起来便不由对着长老问这问那,问薛瑾去了第一个地方是哪儿啊?问薛瑾有没有说多久会寄回来一封信啊?问薛瑾都带了哪些东西啊?问薛瑾银两带够了么?
一开始长老还勉强能够糊弄过去,到了后来却是薛雁南自己心中生疑,薛雁南身体好后,就住进了薛瑾住过的房间,当一夜醒来后,他迷迷糊糊地翻身,然后一不小心将枕头翻下,接着他就看到了他的一幅画像,以及写满了他名字的一张纸,还有一句诗——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薛雁南心里犹如翻过惊涛拍浪,却突然之间心慌得厉害,他的孩子他知道,是多么心细如发的人啊,若是人真去云游了,断不可能将这些还留在这里的!
“瑾儿,瑾儿他到底怎么了?”薛雁南赤红着眼,哑着嗓子一字一句地问着。
“唉……他以自己为引,引了蛊虫,他说愿命都给你……”
轰——
薛雁南的心就仿佛生生被挖去一块一般,疼得厉害,耳边都是惊雷在响。
他记得他的小孩儿还是奶团团的时候,就会蹭着他肩膀说:“我会好好赚钱,陪你变老。”
那时候他还开玩笑说:“瑾儿啊你还小,以后你呀要陪你的娘子变老,爹啊,总是要比你先走的。”
“不行,爹不走!瑾儿不要娘子,就要爹!”“好好好,就要爹。”
他还记得他的小孩儿长成少年时也要赖着和他睡一个被窝,小孩儿睡相不好,总是手脚并用地扒着他,就好像他会在小孩儿做梦的时候走掉似的。
等到了后来小孩再长大些,他因为一直带着小孩儿,不想再去烟花之地,反而在某天醒来后,看着已经少年模样的小孩,一脸好奇地玩着他那早上精神的物什,那以后他便坚定一定要和小孩儿分房睡,小孩儿扒着他门框哭的那几晚,他的梦里都是小孩带着哭腔的甜腻声,醒来后他就是给自己几个掌捆,对着小孩儿难得没有软了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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