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小狐狸很快就被那酸涩的味道咋了舌。太过浓烈的酸涩激得它猛地甩了一甩脑袋,原本服帖垂顺的长毛再次蓬松地炸开。一片寂静中,后知后觉地,它这才又想起了自己正处于这只大家伙嘴下的境地。
眼珠子骨溜一转,小狐狸讨好般地用嘴吻将那枚果子推前几分,尾巴尖不安地扫着地面,努力用含糊不清的口齿说道,“吃。”
饕餮一时语塞。
它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是下意识地吃下眼前那枚只有丁点大的果子,径直忽略在嘴中炸开的微不足道的酸味,复又捡起话头,“你得多吃一点,这样才能长胖。”
“胖——”小狐狸乖巧坐直,跟着它的模样学舌道。
见饕餮欣然收下了自己的礼物,小狐狸高兴得眼睛蓦地一亮,当下便坐不住了。它随即掉头又叼了一枚色泽鲜艳、外型浑圆、块头硕大、气味香甜的果实出来,摆到饕餮面前。
饕餮顺理成章地那果子其囫囵吞下肚,续道,“……听到没有,胖了我就吃掉你。”
又是一枚。
“……你是存粮。”
“粮——!”
“……”
作者有话要说:
“ 北次二经之首,在河之东,其首枕汾,其名曰管涔之山。其上无木而多草,其下多玉。汾水出焉,而西流注于河。
……
又北三五十里,曰钩吾之山,其上多玉,其下多铜。有兽焉,其状如羊身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齿人爪,其音如婴儿,名曰狍鸮,是食人。”
——《山海经·北山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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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那色彩斑斓的果子山,到底还是进了饕餮的肚子。
饕餮勾着舌,好不容易将最后一粒果实舔到嘴中,还没来得及尝出个滋味,便咽下喉去。它看向一旁小狐狸身前散落的几粒果核,又看看眼前地面上的空无一物,隐约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
它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干脆利落地把这念头抛之脑后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出去再找些吃食。饕餮的视线牢牢黏在小狐狸滚圆的肚皮上,暗暗想道。这存粮便再囤上几日,保不齐滋味还能更肥美些。
如是想着,它迈开步子朝洞口走去,只是没几步后又忽地折返回来,将小狐狸上上下下地再打量了一遍。
“乖乖待着,不许乱跑。”饕餮沉声威胁道。
小狐狸在原地坐直了身体,“跑——”
“不然就把你吃掉。”
“嗷——”
短暂交流后,得到回应的饕餮极为满意,顿时心无旁骛,脑海中只专注于“吃饱”二字。
只见它长尾一甩,四肢蹬地,身型如簧蹿出,自数十丈高的悬崖上跳下,起落间,朝旁的山头奔去。
……
饕餮这洞穴的选址亦有其妙处,地处灵脉,冬暖夏凉,虽说不是这钩吾山中最高的山头,但也能将将能把其中景色看个大概。洞穴前一侧是断崖绝壁,另一侧却是视线开阔的陡坡。这陡坡数尺来宽,路面平整且寸草不生,当是看得容易,爬起来却绝不轻松。
此处与其说是洞穴,倒不如称之为洞府更为合适,乃是饕餮百八十年前无意间发现后,费了大气力才将其据为己有的——
那洞府主人骨瘦如柴,肉质干老,害得饕餮进食时险些被骨头卡了喉咙。
洞府里珍器宝衣无数,可落于饕餮眼中还不如一窝兔子来得有味。它也曾试着啃过几件法器垫肚磨牙,最后也都弃如敝履,胡乱地堆在洞穴深处。至于那琳琅满目的灵木用具,珠宝玉器,则被饕餮以洞穴太小转不开身为由,品质好的拆吃入腹,略次的便一股脑丢到外头去了。
唯独几道法印结界它还留着。
单说洞口那道只出不进的禁制,没点道行的还真参不透,先时它试着硬闯,险些电焦了尾尖的那撮毛——这也是它放心将那唯一的存粮留在洞内的原因。
当然,更重要的是,此处有它饕餮坐镇,谁敢来犯?
……
倒别说,还真有。
饕餮心中记挂着灵狐的滋味,其余生灵吃起来便都味同嚼蜡,匆匆吃了个半饱就打道回府了。
正当饕餮悠哉游哉地晃回洞口,还未走进,即见一抹腥臭身影杵在那处。
是一头黑褐豺狼,不足它半个身子大小,此刻正贪婪地盯着洞内,嘴角挂着的哈喇子几乎要垂到地上。
饕餮立刻怒了,一声暴喝,几步冲至豺狼身前,扬起前爪便朝它身上拍去。
洞内的小狐狸毫发无损,只瞪大了眼,看着那豺狼高高飞起,于空中划了一道半弧,再“嘭”地一声砸落地面,扬起一片黄尘。
豺狼挂在悬崖上,后腿悬空,灰头土脸,掉了颗牙。它挣扎着爬了上来,不及抖去满身尘埃,也不及将那颗断牙捡起,就这么四肢一软栽下身去,双眼紧闭,连声喊着“爷爷饶命!爷爷饶命!”如此喊了数十声,未见饕餮回应,它这才小心翼翼地睁开那倒吊的三角眼,偷摸着慢吞吞挪到陡坡一侧,忽地蹿远逃命去了。
这边的饕餮与小狐狸却是面面相觑。
饕餮也不知怎的,对上小狐狸那双水亮的眸子便没了脾气,就是连呼吸也刻意放轻放缓三分。它见小狐狸一动不动地坐着,便也一动不动地看了回去。
“咕、咕。”
洞内传来的一声啼鸣打破了局面。
饕餮疑惑地将视线投向洞内,还未有所动作,就见小狐狸激动地跳了起来。
小狐狸小跑到饕餮身边,贴颈蹭了一蹭它的前肢,就半扬着毛茸茸的长尾朝里面跑去。回头时它见饕餮没有跟上,又再折身掉头跑到饕餮身边,口齿不清地嚷嚷着。如是往复。
饕餮便随着它往里走,最后在洞穴深处的那堆废物前停下。
“咕!咕!”
这下不止鸡鸣声,连翅膀扑棱的动静都明晰了,一根土黄的羽毛从层叠的法器物什底下飘出,再慢悠悠地荡到地上。
饕餮看着被小狐狸从各式杂物中扒出来的野鸡,心情复杂。
小狐狸威风凛凛地将那与它一般大小的野鸡踩在脚下。
那野鸡躺在地上,只是梗着脖子叫得精神。它的身子秃了近半,折断的尾羽耷拉着,屁股上拖着的一对寸深牙印还在往外冒血,倒是不可能出自小狐狸之口。
饕餮默然,不由地想起前时被自己一掌拍飞的豺狼。
这厢的小狐狸还在兴奋地讨赏,“吃——”
“我的?”
“嗯!”
……
姑且不论钩吾山上众精怪是如何言之凿凿地称饕餮掳回了青丘九尾当作禁脔,也不提它们口中的“煞神爷爷”如何以一挡百、一口吞下了青丘半座山头。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饕餮将一只狐狸带回洞府养着的消息是不胫而走了,顷刻间便传遍了整座钩吾山。
但也只是钩吾山。
自从将这毛团捡回洞穴,这三日以来,饕餮算是看明白了。这狐狸虽然长得是滋味鲜美,生得是活蹦乱跳,但到底是灵智初开,说话只蹦单字,整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却不见半分机灵。
……看来是与青丘九尾彻底无缘了。
想到这里,饕餮惆怅地叹了一口气,这一叹气,肚内的脏器也跟着发出雷鸣般的合奏。
午后易困,一旁的小狐狸抱着一粒苍翠似玉的大圆果子睡得正香,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一惊,朦胧的双眼还未睁得分明,便连果子都不要了,跌跌撞撞打着滚儿朝饕餮跑来。
小狐狸在饕餮的脚边蜷作一团,这才似乎找回了些安全感。它将一只细白的小爪子搭在凶兽庞大的兽足上,砸吧着嘴,就这么又睡了过去。
饕餮听着那轻浅的呼噜声,不知怎得,愣是觉得那爪子如携千钧之力,将自己后肢牢牢压制,不得动弹半分。
于是,它就那么杵在原地,在离洞口仅余数尺的距离,眼睁睁看着天光由盛转暗,直至云天之上那枚硕大的橙黄鸡卵落于山的那头,徒留漫天霞光,将偌大的钩吾山映成焦黄金灿的胡饼。
·
小狐狸从饱满香甜的美梦中转醒,半梦半醒间,慵懒地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它试图从地面上站起身来,却因一脚踩着了饕餮的爪子而险些栽倒,踉跄地退了一步,这才堪堪站稳了身子。
小狐狸恼羞成怒,拿爪子狠拍了那害它跌倒的障碍物几下后,犹觉不过瘾,便咧着才长出的乳牙要给那东西一个教训。它甫一垂首,许是动作间的颠簸将脑袋晃出了一线清明,在犬齿即将触上那长着粗硬长毛的兽爪时,停下了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