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躺下,易安歌将自己的上衣脱下盖在他身上。防空洞里很阴,大人感觉正正好的温度,对小孩来说却是难以忍受的冰凉。
衣服上带着大人的体温,小景嵘不自觉地往里缩去,抱紧毯子和衣服,用仅有的力气将自己蜷成一个球。
易安歌摸摸他的头。短发湿漉漉的,一点都不扎手。这是少儿还未长成的细碎的发,如同羽绒,摸在手里有一种奇特的柔软感,衬得掌心下的小家伙格外惹人疼爱。
许是摸头的动作吵到了他,小景嵘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迷茫地仰起头来。这副难受到几近失神的模样令易安歌心疼不已,见他藏在衣服下的手动了动,便将自己的手递过去。小景嵘抓住他的食指和中指握在掌心里,忽然眉眼弯起,露出一个满足的笑。
只有这个时候他的表情动作才像是一个小孩子。易安歌轻轻替他掖了掖衣角,看他带着那笑容沉沉睡去,从被握住的指间涌起一股暖流,顺着血液融入他的身体里,左心房中的某一处瞬间软了下来。
唐小雪看到他的表情表情变化,轻声问,“药是在哪里找到的?”
或许她是想,有药的地方可能会和唐晃有关,可惜并不是。易安歌对她抱歉地笑笑,说,“一个朋友给我的。”
唐小雪在“朋友”这两个字上微微挑眉,但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一时无话,两个大人各自沉默着,身旁是小景嵘缓慢绵长的呼吸声,整个环境是奇特的宁静,给人一种安定的错觉。
半晌,唐小雪问,“接下来怎么办?”
易安歌看着睡在自己左手边的孩子,心里也开始犯难。
他已经救下来了小家伙,按照过去的时间线,这时候应该是景家父母带着孩子离开基地的日子。
问题是他的父母在哪里呢?
私心上,易安歌并不想就这样将景嵘交出去,因为他知道未来都发生了什么。可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更不能阻挡这孩子的成长。如果苦痛是景嵘孩提时期必须经历的过程,那外人出于好心的阻止反而会耽误了他的整个人生。
但这不代表易安歌不会觉得难过。他希望景嵘过得好,过得幸福,即便这幸福暂时与他无关,可不管怎样,易安歌都希望在那张努力板起来的小小脸庞上,能多露出些笑容。
而唐小雪的愿望还没有实现。这一次能找到唐晃最好,如果找不到,不知道这会不会成为她心里的执念,就像当初唐晃百般突破极限只为了回来救她一样,到时候这就会变成父女俩之间永远也解不开的死循环。
想着,易安歌把玩着手里的药盒。这是市面上常见的小儿感冒药,里面只有两片,刚才都给景嵘服下了。看易明光的意思,似乎是在说,这药只需要吃一次。
这说明小家伙马上就会好起来,还是他很快就会得到更好的医治?如果是后者……那距离他们分别的时间,也近了。
他不由得扭头去看熟睡中的孩子,手中药盒没拿稳,掉在地上。易安歌将它捡起来,从盒中滑出一张卡片。
俊逸的字体因写得快而显得有些凌乱,上面留着一个地址。地点在基地外,易安歌认识这个地方,是这座城市为数不多的老街道之一,在未来被划分成文化区,有一些单层建筑,在三十年后还有一些不愿意搬走的老人住在那里。
现在那地方应该还不算破旧。易安歌将卡片拿给唐小雪看,唐小雪也知道这里。她说,自己小时候因为生病和见不到父亲心情不好,易明光就总带她去各个小景点逛。卡片上这个地方是他们去过次数最多的。
她能够直接将裂缝开在路口,但需要去探探路。难保那里不会有人居住,万一被普通人看见,容易给人留下心理阴影。
她起身,用手刀在半空中缓缓劈开一条缝。空气好像一张纸,被硬生生劈成两半,她双手探进缝中向两边用力一拉,便扯开一道一人高的时空裂缝,迈步走了进去。
防空洞里剩下一大一小两个人,还有一个伏在空中的毫无生气的洞口。裂缝里面是黑色的,多看一会就感觉自己会被吞噬,易安歌索性移开目光,开始思考下一步动作。
原本被抓住的左手忽然空了出来,易安歌低头,看到小景嵘从被窝里探出脑袋来,大口地喘着气。
易安歌帮他将毯子向下盖了盖,摸摸他湿淋淋的额头。嗯,发了一身汗,温度没怎么退但精神看起来恢复了在正常。防空洞里有风,易安歌就把他抱起来,仔细将露在外面的皮肤擦干了,让他继续好好躺在毯子里。
易安歌喂他喝了点水,小景嵘的嘴唇逐渐恢复血色,问,“姐姐呢?”
这声音就像猫儿一样轻,若不是他的嘴在动,易安歌都听不出来是在说话。这孩子一定从里到外都累坏了,易安歌心疼地摸着他的脸,小心避开伤口,说“她很快就回来。”
“她要走吗?”小景嵘眨眨眼,目光清亮,“是因为我?”
“为什么这么说?”
“她让我感觉不舒服就告诉她,可是我没说……然后的事我就不记得了。她是生我的气了吗?”
一下说了这么多,小景嵘开始咳嗽起来。易安歌帮他顺气,一边在心中捋了捋这过程,不禁一笑,“放心吧,她没生气。”
小景嵘明显不信,“真的?”
“嗯。”易安歌认真地回答道,“真的,要是不信,等一会儿她回来了,你自己问她?”
想了想,小景嵘点点头。他的脸色看起来好些了,看来是药起了作用。易明光还挺会挑的,专门选了一种起效快的药,看了看说明也没看到有什么特别的副作用,那就应该是小家伙本身病得不重,只不过撞上觉醒期,身体承受不住双份的痛楚所以一时崩溃了。
这大概是所有不幸中的万幸。
怕他的小脑瓜胡思乱想,易安歌便扯开话题,柔声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小景嵘从毯子下伸出手,重新抓住易安歌的左手食指,用力了半天,才用极小的声音说,“疼……”
易安歌皱起眉,俯身问他,“哪里疼?”
小景嵘翻过身子指了指后背。易安歌轻轻将他的衣服撩起来,先摸了把有没有汗,再去看他的身体。
在肩胛骨位置有两道细长通红的印子,一直延伸到腰部之上。那是翅膀伸出的地方,易安歌抚摸过那两道红印,小景嵘的身体就是一抖,看来是非常痛。
还好没有破皮,现在只是皮下有些淤血,但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疼到让这个小家伙能说出口的程度,不用细想易安歌也知道情况有多严重。
但小景嵘依旧咬着牙,除了那一声“疼”以外再不肯说出其他话来。
看着他,易安歌只觉得心头发酸。
多希望你在我身边的时候可以不要这样逞强。
这话他想对现在的小家伙说,也想对三十年后那个高大的男人说。无论哪个年纪的景嵘都一样,他的一切骄傲和逞强,易安歌都看在眼里。
于是将眼前的这个小的抱起,紧紧搂在怀里。他触到孩子温度偏高的皮肤,于是细心地将毯子盖在两个人的身上。一开始小景嵘还不习惯这样被抱着,不停地扭着身子抗议,但很快便妥协了。一大一小就这样坐着,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还是小景嵘最先打破了沉默,“你为什么认识我?”
这个问题他似乎憋在心里很久了,终于有机会问出来,连看向易安歌的眼睛都是亮的。易安歌也回望着他,看进那一汪还不够深的潭水里,缓缓道,“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小景嵘显然没听懂,歪歪脑袋,一脸疑惑。
易安歌笑了起来,亲了亲小家伙的额头,“你以后会明白的。”
“多久以后?”
听着这稚气的发问,易安歌难得地有些无法回答。他想了想,说,“那就,三十年吧。”
小家伙对这个时长完全没有概念,掰着手指想了半天,一皱小脸,“那么久啊。”
“你还知道?”易安歌笑着刮刮他的鼻子。
“你会走吗?”
这个问题让易安歌一愣,他本能地想说不会,但话到嘴边却还是变回了现实,“会。”
小景嵘立即露出失望的表情,易安歌连忙补充道,“不是你的原因,是我。我有一个必须回去的地方。”
“一定要走吗?”
固执的问题带着些难得一见的倔强,小景嵘从他身上爬起来,撑着他的肩膀仔细地看着他。
“我怕记不住你的名字。”他懊恼地说,“要是再也找不到你了怎么办?”
易安歌笑着摇摇头,“不会的。”
谁都有可能找不到我,但是你不会。
小小的手掌搭在肩头,微微用力,传递出些许不安的情绪。易安歌不知应该怎么安慰他,只能勾起他的小指,轻轻晃了晃,“我保证。”
明明是我在担心会忘掉你,你却先我一步做出了保证。小景嵘闹不清这个逻辑,困惑地眨眨眼,却也回应般勾住了他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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