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维希个人认为这种做生意的方式并不怎么聪明, 因为大部分生活作息正常的人都会选择在午夜前一两个小时甚至更早就准备入睡, 这样一来,酒馆中依旧没有散去的客人们就必定会打扰到房间里的住客。而那些习惯彻夜饮酒、玩儿牌甚至赌博的男人们,也同样会因为酒馆太早就结束一天的营业时间而感到郁闷与烦躁。
好在就七一镇的富裕情况来看,这个镇子的南边大概也就这么一家酒馆和旅店了, 无论是旅人还是酒友, 大概都别无选择……如果不是因为整个小镇的居民们都不怎么富有的话,那这就真是相当恶劣的垄断行为了。
萨德埃斯一路晃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前, 然后侧头看了一眼隔壁的房门,笑着轻声问道:“隔壁那间么?”
“是的。”戴维希点了下头, “我特意找老板要了最靠近后街的两间房, 以免一楼大堂里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情况会太过烦人。”
萨德埃斯又笑了笑,没说什么, 打开门后就走了进去,拉开墙边桌前的椅子慢吞吞地坐了下去。
戴维希走进房门后环视了一圈房内的情况,房里摆设都非常普通,不过还算是干净,看来店老板大概还挺有良心的,并没有吝啬于聘请清洁工人所需要的那几个银币。
萨德埃斯坐下来后就小小地打了一个哈欠,一脸困倦地问:“不打算去睡一觉么?睡一小会儿,大概正好能起来出去寻觅晚餐……”
“你要是睡着了,大概就会直接非常干脆地睡到明天早上去了吧?”戴维希扬了下眉,撩开房间里唯一一张床的被单,在床边坐下来,没有让他由于长时间骑马而绝对算不上干净的裤子直接接触到被褥,“所以我决定十分善意地来和你讨论一下睡前故事,听完了你去睡觉,我去写诗。”
“写诗?”萨德埃斯稍微有了点兴致,双眼微微眯起来,这个动作使他脸上的笑容变得真实且温和了许多,“你打算写些什么?”
“这取决于我们马上要讨论到的睡眠故事的具体内容是什么。”戴维希对他摊了下手,“我觉得刚才楼下那几个家伙讨论的话题就挺不错的,你没什么想说的么?”
“楼下那几个家伙?”萨德埃斯佯装无辜地抬起双眼看着房间顶,像是回忆了一段时间一样,停顿了片刻才重新看向戴维希,笑道:“啊……你想知道他们说的那个人家里的小儿子到底是什么情况?”
“大概吧。”戴维希靠到椅背上,换了个舒适一点的姿势,虽然对他来讲,长时间在马背上的生活并不算多大的困扰,但再怎么说也还是会使他产生不少疲惫的感觉,“反正你就当是在讲故事了,讲给自己听,哄自己入睡吧。”
“真是冷淡的家伙。”萨德埃斯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就不能继续保持友善么?比如给我唱歌摇篮曲什么的。”
“等你讲完你的故事,我再考虑一下要不要唱好了。”
萨德埃斯轻轻笑着,慢慢地将右腿搭到左腿上,悬空的脚踝随意晃了晃,然后他才开口说道:“我其实没什么印象了……因为想要来找我麻烦的家伙一直都很多。一开始的时候,我很惊讶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对我感兴趣,偶尔还会请来挑战我的人喝喝茶,然后跟他们开开玩笑,嗯……不会使他们心生恐惧与怒意的那种,很正常的玩笑。在最开始的那段时间里,我多了几个朋友,他们离开的时候貌似也和我的许多族人成为了朋友,还顺走了不少我们那儿的东西。”
他无奈的表情令戴维希难得有点想笑,于是干脆插嘴道:“比如?”
“别误会,都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像是某个女孩儿的帽子,或者某个士兵的惯用武器这一类的。而且据我所知,那几个家伙并没有要售卖它们的意愿,貌似至今都一直保留得很好,大概是想要当做纪念品吧。”萨德埃斯微笑着说,“别这样看着我,我的人缘可比某个对谁都冷着一张脸的家伙好多了。”
“别光顾着嘲讽我,继续说你的故事吧。”
“后来我跟一个朋友打了个赌。”萨德埃斯略略点了下头,接着说道,“他当时正准备要睡觉,嗯,和我喜欢睡觉的这种感觉不一样,是真的一睡就睡很多年的那种,所以他在我入睡之前,就拿那段时间频繁挑战我的人类们的事情开玩笑,说未来某天他醒过来的时候,挑战过我的人肯定已经超过一百万个了。”
戴维希沉默了两秒,表情稍微变得有些古怪起来,“所以你就在每一个挑战过你的人脸上写数字?”
“啊,不全是。”萨德埃斯笑吟吟地回答道,“一般来讲,我都会选择一些比较隐蔽的位置,比如袖口上,或者背上。不过挑战者们之中,总会有一些对我不太友好,嗯……其实每一个挑战我的家伙都不怎么友好,不过总有一些特别不友好的人,说话不太好听,我不喜欢听,所以在掀翻他们之后就会直接写在脸上了。”
戴维希哼笑了一声,“连你这种家伙都受不了,那大概真的是非常难听的话了。难怪目前为止都还没有人找出过那些‘邪恶符号’的规律,因为在不知情的人看来,那些写在人脸上的数字根本就不是连贯的。”
“嗯,他们刚刚讨论的那个家伙,是我离开魔界之前遇见的最后一个挑战者了。”萨德埃斯摊开手总结道,“他好像是……好像是0076725吧。你上次似乎问过我一次?”
“我之前问过你,知不知道0076643这串数字的意思。”戴维希扫了他一眼,“你当时装傻充愣得非常彻底,所以我就没继续问了。”
“啊,那看来你知道的这串数字就是上一个不幸被我在脸上画过邪恶符号的人了。”萨德埃斯轻笑了两声,然后再次打了个哈欠,“那么,睡前故事讲完了,你要去写诗了么?”
“是的,这个题材非常好,我不仅决定要写诗,还打算将诗词投递给吟游诗人公会,说不定还能得到一些称赞。”戴维希面无表情地做出绝定,然后站起身,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过头,看着萨德埃斯,脸上挂着一副浅淡到几乎看不出来的笑容,对他说道:“晚安,魔王陛下。”
“你早就猜到了吧。”萨德埃斯困得不行,干脆将眼睛全部闭上了,才回答戴维希的话。
“没那么大把握而已。”戴维希说完后就拉开门,又从外面把门关上,这样一来,房间里才算是彻底回归了平静。
萨德埃斯在戴维希离开后又重新睁开眼睛看了看门,然后露出一个一如既往懒散得不行的浅笑,上床睡觉去了。
第64章
谈话的最终结果是, 戴维希并没有为萨德埃斯唱摇篮曲, 且并不一定会真的写一首大多数情况下只有吟游诗人们才会尽心竭力创作的诗歌,而身处话题中心的萨德埃斯先生, 则完全如同戴维希所预料的一样直接睡到了第二天的清晨。
在此期间, 戴维希前往集市购买了不少必需用品, 并且在用足够的睡眠时间补充精力之后,在清晨时以各个房屋的屋顶为落脚点, 迅速地将整个小镇都观察了一遍, 在确定路上行走着的都只是普通的镇民而已后才回到旅店,向吧台后的老板要来了一杯酒。
他其实很少喝酒, 因为酒精饮品对一个长年累月都需要将注意力高度集中的战斗人士来讲, 大概就仿佛毒药一样恐怖——当然, 这是在排除了某些只有借助酒精才能发挥出全部实力的家伙的前提下而言。
酒精并不算是戴维希的弱点,但由于之前几乎从来都没有主动接触过这种饮品,而从帝都离开之后的这段旅程也并没有加强他的饮酒能力,所以他十分理智地选择了只喝小半杯, 然后在酒馆老板略显惊讶的注视中解释了两句:“我不太适应这个。”
“这挺令人惊讶的。”早晨的酒馆往往都只会有一大群东倒西歪的醉汉和偶然刚刚才抵达小镇的新客人, 所以老板很快就收回了惊讶的目光,笑了一下后, 指着那些倒了一地的男人们说:“大多数男性旅人——包括小部分的女性旅者都十分热爱酒类,而且他们都十分善于与各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用共同饮酒的方式建立友谊。”
“大多数?”戴维希扬了下眉, 下意识地想到了依旧在楼上房间里睡觉的萨德埃斯, “我也到达过许多个不同的旅馆,在深夜时看到的景象大多都是相当混乱的, 看起来每个人的酒量都有所不同,这样对他们这种建立友谊的方式没有影响么?”
“当然没有。”老板一边擦着手里的餐盘,一边继续解释道,“最先倒下的那个往往都会被狠狠嘲笑一番,但依旧清醒着的家伙们就会立刻寻找自己的下一个目标,直到酒馆中再没有人可以清醒地站立着为止。这些家伙在第二天醒来后就会互相指着对方的鼻子哈哈大笑,而且还会为昨天晚上被他们打坏的一些酒馆器具向我付出赔偿。总的来讲,还挺和谐的。”
戴维希点了下头,不再提问。酒馆老板说的这些和他的认知大半相同,所以他也没有必要再继续询问类似于酒精对人体的长期影响这一类的问题。像这类问题的答案通常都很简单——每一个在酒馆中落座的、以接受委托为生的勇士们,都早就做好了第二天就命丧他乡的觉悟,那么酒精或许会为身体带来的一段长时间负担,又算得上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