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无话可说,只能含着眼泪往密道去了。
很快,紫薇庄上上下下就都走了个一干二净,邱横江一人坐在堂上,四下看看,不胜唏嘘。
接着他出了大堂,沿着抄手游廊走到书房,推开多宝阁上的一个金镶玉貔貅,墙面上两扇暗门滑开,露出墙面内浅浅的一层暗格。
暗阁内挂着一把镶嵌着琥珀玉石的宝刀,即使光线暗淡,这宝刀仍是熠熠生辉。
邱横江取出这把刀,目光中露出怀念的神色:“师父啊师父,当年你把这刀传给我,有没有想到,有一天徒儿要用这把刀来了结自己的性命?”
他已打定主意,与其落入庄外那些居心叵测之人的手中,受尽他们的羞辱而死,不如自己先一步自我了断,也好保全最后一点尊严。
紫薇庄外,光明城的黑甲铁骑仍在静静地等着,阳光照在黑甲上,反射出静默肃穆的光。
他们身后,三两个江湖人站在不远处,这些都是曾经与邱横江结仇之人,等着要看他落难。
另有一个汉子独自站着,双手抱臂,脸容肃穆,一动不动,盯着紫薇庄的大门口。
两个汉子走过来,一个年长,满脸络腮胡子,一个年青些,问他:“阁下是哪条道上的?”
“前趟儿走独木桥,后趟儿跃龙翻江。”
年青人满脸不解,倒是那络腮胡子的年长者行走江湖时日长,有些见识,笑道:“原来是马帮的兄弟。怎么,你也和这姓邱的有仇吗?”
这汉子正是马帮的帮主。只见他摇了摇头,一双虎目仍旧盯着紫薇庄的大门。
“那你为的什么来?”
“我为谢义兄来。”
“原来和那几位光明城的爷们一样。”年青人笑道:“看来今天这邱横江是插翅也难飞了!”
马帮帮主忽然转过头来,看着年青人,问道:“玉渊先生和我谢义兄都不是邱老爷子杀的,大家为什么和他为难?”
听他这话,年青人登时变了脸色,张口就要骂人,那年长的络腮胡子按住他,朝马帮帮主笑道:“当初西唱阳关已拦住了害死玉渊先生的凶手,可是这姓邱的为他作保,叫几人放了他。要说这姓邱的跟那凶手没有关系,我是不信的!说不定玉渊先生和谢副使被害,都有他在其中参和!”
马帮帮主眸光闪动,点了点头,这才正眼瞧了络腮胡子一眼,问道:“你们和邱横江有什么仇?”
年青人说:“我们号称湖洲三杰,向来也是行侠仗义,和邱横江井水不犯河水。后来我们二哥失手杀了一个渔家女,那渔家女的老娘告到邱横江这里来,邱横江就不分青红皂白,把我二哥杀了。”
他说的闪烁其词,其中又有许多可疑之处,比如他们二哥为什么会失手杀了一个渔家女,邱横江有没有调查清楚,其间种种细节都叫他隐去,初初听来,好像是邱横江蛮不讲理似的。
年青人似是怕马帮帮主追问,呸了一声,吐出一口痰,又跺了跺脚,有些烦躁地看着紫薇庄门口:“光明城的爷爷们怎地还不动手?”
“西唱阳关昨天就与他定好,今日午时一过,他就该出来给个交代。若是交不出杀人凶手,他就要人头落地!”
第82章 边从白
午间的阳光一点点在雕花的窗棂上爬动。
邱横江已经沐浴完毕,端坐在榻上,膝盖上横着那把宝刀。他看看窗外,不知回忆起了什么,轻叹一声,举起宝刀,一把抽开,雪亮的光芒反射在他脸上。
邱横江手臂微微颤抖,将宝刀一点点抽出,弃了刀鞘,双手持刀,架上脖颈。
他握紧手指,那双厚实苍老的大手紧紧抓着刀鞘,五指用力到几乎痉挛,手腕处青筋暴起,猛一用力!
就在这时,紫薇庄外传来一声幼儿的哭声!
宝刀铛地一声,跌在地上。
邱横江惶惶然睁开眼,耳朵捕捉着那哭声。这哭声虽然微弱细小,但却仿佛一根丝线,紧紧牵动着他的心。要说世上还有什么牵挂,那恐怕只有这啼哭的小儿了吧。
另有一人声音中气十足,叫道:“邱老爷子,午时已经过了,您若是再不出来,莫怪我黑甲铁卫开杀戒!”
紫薇庄外,黑甲铁骑仍旧散开合围,只是在他们身后,另有一队铁卫看守着一群男男女女,各个都叫芥子烟熏得满脸漆黑焦黄,这些人正是那些从密道逃跑的邱家人。
黑甲铁骑的领头人手里正举着一个婴儿,他骑在高头大马上,若是一个不慎失手,那孩子只怕就要摔死。
邱衡脸色发白,一声不吭,他身旁一个年青妇人靠着他,已哭得泪儿人一般。邱公甫蹲在一边,脸色煞白,似乎想不通邱家的密道怎么会叫人发现。
见那领头人正以婴儿要挟,要邱横江出来,邱衡手里扣着枚石子,两指一弹射了出去。他身旁一名黑甲铁卫见了,一脚跺在他头上,大骂不止。
石子已破风而去,身旁几名黑甲铁骑纷纷出声提醒。那领头人一晃身子,石子从他肩头半寸远处飞过,落在地上。
“这准头太也差了。”树下的年青人嗤笑一声。
“他是要杀那个孩子。”马帮帮主说。
邱衡身旁的年青妇人也看了出来,跌坐在地上,泪珠子断了线往下滚,叫了一声:“你好狠的心!”
邱衡闷不啃声,由那黑甲铁卫抽出佩刀,劈头盖脸抽打在他身上。旁边邱衡的弟弟冲上来要阻拦,给另一个黑甲铁卫踹倒,骂道:“兔崽子,在爷爷们的眼皮子底下搞事!”
他一口痰唾下,邱家的二少爷躲开了,这黑甲铁卫更是怒不可遏,解开裤腰带就要羞辱他。
“这邱家的少爷们以前可是意气风发的紧呢,想不到……”树底下的年青人感慨一声,没留意身旁的马帮帮主已经冲了上去,拦住那黑甲铁卫。
黑甲铁卫叫他拦住,满脸不悦:“你是邱家的帮手?”
“不是。士可杀,不可辱。你们要找的只是邱老爷子,总该讲些道理,一来用人家的幼子要挟,就是不仁,二来这般羞辱俘虏,更是不义。谢义兄今天如果在这里,看到你们为他摒弃仁义,绝不会高兴。”
这些黑甲铁卫们听他说什么士可杀不可辱,原本还满脸戾气,听到最后一句话,终于收敛了些许,放开了邱大邱二。
就在这时,庄内慢慢走出一个人来。
众人的眼睛都瞪大了,死死盯着那个人。邱衡失声叫了一句:“爹!”
邱横江走到门口,看着黑甲铁骑领头人,扬声道:“你们是来找我的,何必为难我的子孙?”
铁骑领头人笑了笑:“您在庄内龟缩不出,我等只好出此下策!邱老爷子,半年前您放走了害死谢劲的凶手,不知现在您能否给我们光明城一个交代?”
“薛小兄弟不是害死玉渊老弟与谢副使的凶手,这话我早就说过。”
“那真凶到底是谁?还劳烦您指点迷津,让我等手刃真凶,告慰谢劲的在天之灵。”
“真凶一定就在当日身处天机门的那些人之中。我思来想去,也不明白这人害死玉渊老弟与谢副使究竟是为了什么。不过,以光明城这么多能人异士,再加上众位江湖豪侠,大家群策群力,一定能找出真凶。”
领头人讥诮地一笑:“说来说去,您就是不知道了。”
邱横江面露愧色,叹了口气:“是我无能。当日我曾以项上人头作保,向贺不凡保证半年之内一定给他一个交代。既然我找不出凶手,那么这颗项上人头就请诸位来取吧。只不过我子孙无辜,还请各位放他们一马。”
领头的说:“我们光明城黑甲军只为谢劲而来,其他人我们自然不会为难。至于在场的其他人会不会为难他们,就不关我们的事了。”
邱横江别无他法,又看一眼领头人手中的婴儿,面露眷恋之色。
那领头人一笑,抬手一挥,黑甲铁骑拔出兵刃,冲了上来。
就在此时,庄前要道上传来骏马奔驰之声。这骏马不止一匹,人也不止一位,顷刻间就到了近前。打头的原来是屠凛,他召集江湖上的志士,一路风尘仆仆地赶来,靴面上落满了尘土。
见黑甲铁骑一起动手,驰援的众人来不及勒马,从马上飞身而下。树下与邱横江有旧仇的江湖人士们见了,纷纷赶上来与援兵混战。
场面登时十分混乱。
也不知是谁一剑戳中了领头人的马屁股,那马惊嘶一声,狂跳狂纵,领头人手上一松,襁褓中的婴儿给高高抛起,若是落下来,掉进人堆里,只怕立刻就是一堆肉泥。
邱横江一直紧紧看着孙子,见此情状危急,两步冲上前,要接住孩子,斜刺里一支峨眉刺杀出,拦住了他的去路!
一直紧紧盯着孩子的还有那年青妇人,她瞧见孩子给抛了起来,一颗心便紧紧吊起,见到邱横江冲上前,刚要松一口气,又见他被人拦住去路,眼看是来不及救了,登时一口气缓不过来,痛叫一声,晕了过去!
就在这一刹那,一把拂尘凌空飞来,在那孩子的襁褓上轻轻一敲,那婴儿斜斜飞来,落入一个身姿翩跹的青衣道人手中。
邱横江见孩子终于得救,松了一口气,手臂上挨了一下。那青衣道人身后跑出几名天机门弟子,叫道:“诸位不要再打了!邱老爷子!赵城督,你们快快停下!”
哪里有人听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