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老讷讷说不出话。
神秘人将脚抬起来,问道:“哼,口诀是什么?”
纪老连忙道:“无天地低春,乃上下一人!”
神秘人皱眉道:“怎地这般奇怪。”
他突然想通了什么,唾骂道:“狗东西,你敢骗我!”
纪老慌忙道:“大哥!我没骗您!若是骗了您,叫我从今往后再也别想当上副城主!”
这纪老愿意与神秘人合作,为的就是将来神秘人吞并了两城,能给他一个副城主当一当,他心心念念,算计半生为的都是这个,这可以说是个毒誓了。
神秘人将他一脚踹倒,骂道:“蠢货!你自己将两句的字对着连起来读一遍!”
“吾……乃……天……上……地……下……第……一……蠢……人……”纪老不敢相信,又念了一遍:“吾乃天上地下第一蠢人?!”
他几乎要发疯,自己这最后一点愿望竟然也要落空,辛苦半生,究竟是为的什么?!
纪老站起来,神色癫狂,哈哈大笑道:“吾乃天上地下第一蠢人!吾乃天上地下第一蠢人!!!”
神秘人一脚将他踹倒,纪老却浑然不觉,又爬起来大叫大笑。
“疯了。”神秘人摇了摇头,将他一脚踹进了六色湖里,湖面上冒出几个气泡,便是这卑鄙无耻的小人在世上留下的最后一点气息。
话说回到冷香别院的水牢。
江海西左手拉着一个,右肩扛起一个,在通道内没命地提气狂奔。身后的傀儡速度极快,顷刻间就到了他身后。江海西将左右两人向前一推,双掌运劲,回身与傀儡对了一掌,与傀儡一道各退了半步。
游长鲸在前头叫道:“少侠……!”
他原本想叫江海西的名字,但是马老伯在场,江海西又特意交代不可泄露他的身份,便只能一直少侠少侠地叫。
江海西声音冷静沉着:“快走,你们帮不了我,到了地面上找我师哥来。”
游长鲸只能和季伯良等一道奔出去。
江海西且战且退,慢慢退到了地窖之中,以九星步罡围着这傀儡打转,这傀儡徒然消耗力量,拳头却总也打不到江海西身上。
傀儡出手愈发急,愈发躁,忽然,它发出一声怒吼,这吼声震天,江海西运劲护体,胸闷不已,地窖上的泥土松软,给震得纷纷下坠。
在如急雨般坠落的泥土间,那傀儡再度攻来。江海西仍旧以九星步罡躲避,泥沙俱下,劈头盖脸打得他满身脏污,这时地面上那两块大石板也松动,坠落下来。江海西见状,着意引着这傀儡来到石板下,这傀儡却是技艺高超,双掌一掀一拍,那眼看就要砸在他头上的石板飞了起来,虎虎生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向江海西。
江海西已被逼至角落,眼看避无可避,他只能运起全身劲力护体。就在这时,一只手自天上而来,抓住江海西的肩头,硬生生将他拽上了地面!
是薛不霁!
“师哥?”
“碰上风雪二使了,他们叫我赶紧来。”薛不霁话还未说完,地下的傀儡怒吼一声,跳了上来,薛不霁看了一眼,问到:“这什么鬼东西?”
江海西拉着他拔腿就跑:“封霄从刘家弄来了傀儡秘籍,做出了这么一个打不死的怪物。”
“他怎么弄到的秘籍?刘夫人一直没给他。”
“封霄从虎子身上下手。唉,想来是刘仲卿死时,也把这秘籍传给虎子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远处焰兽庞大的身影几乎笼罩了半座冷香城,城中遍植的梅花被它肆意践踏,四周弥漫着浓重凄婉的香气。焰兽已不再发狂,只是呜呜地叫个不停,声音仿佛是吹洞箫,整座城的人都能听见。胆大的已上了远处的高楼朝这边张望。
焰兽的身影边有个人影,隔得有些远,江海西只能看出那是个青年男子。
“这焰兽究竟是怎么回事?”
“受刺激了。”薛不霁道:“梅伯伯也来了,已解决得差不多,就在那边。”
江海西一听,打起精神,与薛不霁飞奔上前。那封霄的傀儡在他们身后穷追不舍,它似乎认定了一个对手,就会一直咬着不放,倒也不用担心它伤害无辜百姓。
到了焰兽近前,江海西不禁咋舌。焰兽脚下一片房屋都尽数崩毁,一片断瓦残垣,幸亏这片的百姓已被人疏散,只有一些人受了伤,但无性命之忧。
两人跑进民舍废墟之中,那傀儡也跟了上来。两人推开了几堵墙,又放倒了几处梁,布了个阵法,将傀儡围住。那傀儡没有神智,只能在阵法里左右乱转。
游长鲸受了重伤,坐在焰兽的阴影里调息。季伯良站在焰兽跟前。
焰兽已渐渐稳定下来,两人便不急着上前帮忙。江海西看着游长鲸身边的一个老伯,这老伯一把络腮胡须,衣着体面,神色泰然,面对焰兽亦是安之若素,想必这就是梅伯伯了。他暗赞一声,走上前,有些腼腆地问候:“梅伯伯。我师哥叫您梅伯伯,那我也跟着这么叫了。”
那老伯疑惑地转过头,看着他,薛不霁连忙拉住他:“这位是冷香城的城主,你认错了。”
江海西脸上一红,四下看了看,可是除了这位老伯看着上了年纪,其他都是些青壮年,哪位也不像他心目中的梅厌雪。
薛不霁朝焰兽那边一指:“那位!穿米白袍子的。”
穿米白袍子的是个二十八九岁的年轻人,正站在焰兽的大脸前。焰兽低垂着头,将脑袋搁在爪子上,轻声呜咽。那年轻人在这硕大的脑袋面前,简直就像个小人偶。他抬起手,手掌放在焰兽的爪子上,全身衣袍鼓动,一团白色的气旋包围着他,将他的长发与衣角掀得不住翻飞。
接着那白色的气旋朝着焰兽飞去,仿佛是个环儿一般,从脑袋拂过,在焰兽全身游走一遍,便消失了。
那焰兽浑身上下狰狞的伤口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薛不霁不知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梅厌雪鬓角的白发好像多了几根。
他带着江海西上前,梅厌雪转过脸来,神态有些疲惫,眼中仍带着笑意。这里人多眼杂,薛不霁不便表露身份,便简单向梅厌雪介绍了一句:“梅城主,这位是我师弟。”
梅厌雪便笑了,亲昵地抬起手,摸了摸江海西的头顶,越看越满意,越看越替风上青欢喜,赞道:“好!佼佼身姿,人中龙凤。”
江海西讷讷叫了一声梅城主,心中简直难以置信,为什么梅伯父这么年轻,这么俊?叫他这一句伯伯怎么叫的出口?
不过想一想风上青,也看着年轻,他和梅厌雪是结义兄弟,梅厌雪当然不会老到哪里去。大概是这几人淬体有成的时都十分年少之故。想到此处,江海西便释然了。
这时那焰兽站了起来,众人抬起头,仰望着这巍巍高山一般的庞然大物,只觉得脖子都要断了。
那焰兽低下头,伸过脸拱了拱梅厌雪。梅厌雪笑道:“你这么大,就不要撒娇了罢,若是将我拱倒了,我在晚辈们面前就太没面子啦。”
焰兽呜了一声,抬起头,又看了梅厌雪一眼,转身朝城外走去。它走一步,地面就是一颤。它虽然小心翼翼,没有踩到房屋和居民们,众人却都战战兢兢,潮水一般退出了一片,给它让路。
焰兽吼了一声,纵身一跃,向北面荒原狂奔而去。
这时,一矮小的声音从一堵墙后冲出,抓着游长鲸不住拍打,大骂:“你这个臭和尚!还我儿子!还我儿子!”
这人是刘老太。她原本躲在客栈里,见那焰兽离开了,便走出来想看看梅厌雪是否安然无恙。哪知道这一出来,一眼就看到了游长鲸,她心中焉能不恨,情绪激动之下,一下子便扑了上去。
游长鲸见了刘老太,脸上一怔。薛不霁与江海西连忙赶上来。江海西道:“这位刘老妇人,您误会游伯伯了。”
刘老太哭个不住,神情激动,抬起头瞪了江海西一眼,问道:“你是谁?这里岂有你插嘴的份?”
第69章 洪楚腰
江海西不以为意,全无愠色,只把水牢之内的那一段往事说了。梅厌雪也在一旁听了,听到原来是封霄勾结了白马寺,为夺取秘籍暗害虎子,脸上不禁露出厌憎之色。
江海西看着他的表情,心中叹息,想着:梅伯伯一定是知道自己中毒了的,但是他知不知道,这毒是他师父封霄下的?
刘老太听他讲完,登时也是怔怔然,整个人都失魂落魄了一般,喃喃道:“这么说是我害了虎子?若是我痛快些,将那秘籍交出去……”
薛不霁道:“刘夫人,您千万别这么想,封霄觊觎不属于他的东西,还用卑劣的手段强取豪夺,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他的错。”
刘老太也不知有没听进去,跌坐在一旁,神色怔忪。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废墟内传来巨响,薛不霁与江海西对视一眼,都叫道:“不好!”
那封霄的傀儡要出来了!
就在下一刻,墙壁破开一个大洞,一只手穿墙而出,发出咚地一声,接着砖块碎石纷崩而下,墙倒了。
烟尘弥漫间,一个身影走了出来。他四下张望,看见满地的生人,似乎在考虑要拿哪一个下手。
他扫到了江海西,瞬息之间,冲将上来。突然半路中,杀出一只手,轻轻一点,阻住了傀儡的去势。
梅厌雪看着眼前这具封霄的傀儡,脸色平静,甚至有些怜悯,轻声问道:“师父,这就是你追求永生的结果吗?将自己的遗体制成傀儡,没有思想地活着。您快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