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阳的命格特殊,少一分多一秒都不行。只要他跟阴间人结亲, 命格就能改一半, 彻底摆脱现在被鬼当成容器的命运。而所谓鬼媒人即是替亡者说亲的媒人,因牵线时需算生辰、需懂占卜、需会祭礼等等。如今已经很少有人当鬼媒人这职业,巫爷爷还能找到,说明对陈阳真的很用心。
“只是你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子嗣。”思及此, 巫爷爷心中颇为愧疚:“你的命格太阴太霸道,肯与你结阴亲的鬼差也只找到一个。”
陈阳能够活到自然老死都是奢望,对于结婚生子他从未想过。于是他说道:“我从没想过有自己的子嗣,如果有也可能会因我而死。如此倒不如不要。”
巫爷爷叹口气:“你的结亲对象是个男人。”
陈阳一愣, 眨眨眼,半晌后犹豫着说道:“需要洞房吗?”
闻言, 巫爷爷表情更难过,盯着陈阳的眼神悲伤得仿佛要掉下眼泪。他一想到被自己视为亲孙的乖巧的阳阳要跟个男人心里就难过,幸好不用洞房,否则他对不起陈家。
陈阳连忙安慰:“我没事,反正不会生娃娃。”他没喜欢过人,到了少年情窦初开的年纪也没对哪个男女动过心。整天提心吊胆,分不清靠近自己的是人是鬼,在这种情况下没有远离人群就不错了更别提谈恋爱。
陈小阳安慰人的技术很烂,他一说话让巫爷爷更难过,一冲动就想解除婚约算了。可一见陈阳稚嫩青涩的脸庞,心里又忧愁没有自己在,谁来保护他?送到古墓那位的身边也不行,难道一辈子住古墓里不成?
“不用洞房,那鬼差欠了陈家先祖恩情,只是帮你续命。”巫爷爷唉声叹气半晌才说道:“既然你同意,我就把龙凤帖递给你。接下来准备定礼,因你俩都是男人,自然两者都算成定礼,没有聘礼之说。”他从随身携带的布袋里拿出一份红色龙凤帖递给陈阳。
陈阳接过龙凤帖,这东西是旧式婚礼中的第一步骤,结亲双方若是满意就去命馆合婚,算八字。要是合适便拿龙凤帖,拿到才能下定礼。原本有大定小定之分,只是阴婚一次性下完定礼,变没有大小之分。
巫爷爷说道:“因是阴亲,就要红白事混合。你记住定礼单子,明天开始准备。”
阴亲既是红事,也是百事。因而定礼中需一半为真,一半为纸糊。食物为真,衣裳首饰为纸糊。之后还要有迎娶仪式,高搭大棚,宴请亲友,还有婚房的布置。写到宴请亲友时,陈阳抬头轻声问:“需要宴请隔壁的婶婶他们吗?会不会冲撞到他们?”
巫爷爷沉默半晌,说道:“不请他们。”毕竟是阴亲,各路鬼怪还是会来凑热闹,若有活人在,不小心被冲撞到恐怕会大病一场。既是如此倒不如不要连累他们。
“好。”陈阳写完后,问道:“什么时候……嗯,什么时候成亲?”
“九月九。”
那就是差不多两个月。陈阳低头,灯光打在脖子上,如同象牙般细腻洁白的皮肤。侧脸俊秀,白齿青眉,何等优秀少年郎。巫爷爷心中叹息不已,起身进入厨房拿酒刚喝了口便见到陈阳不赞同的神色,无奈道:“好、好,我不喝了。”
陈阳抿唇一笑:“嗯。”
接下来的时间是准备定礼,先订制合婚祭所用物品,包括纸扎的金银珠宝、衣服、彩电冰箱等物。他去纸扎店订制的时候还被老板一直盯着看,老板做那行久了,自然知道订制这些物品是何用处。当陈阳取走物品的时候,便听老板语重心长的告诫:“年轻人,有些事情是没心肝的人才碰,碰了那是损阴德的结果。你可要好自为之。”
陈阳抬眸笑道:“我知道,不是干坏事。”
老板一愣,再要说话时便见他转身走了,无奈摇摇头自言自语:“笑起来倒也不像坏人。”
陈阳知道老板担心什么,阴亲自古有之。但并非所有阴亲出于自愿,甚至传闻出有人为牟利而杀人,将亡者作为阴亲对象卖给他人。
九月九很快就到了,陈阳当天向学校请假。因这九月九是阴历,此时已经升上高二读了个把月。陈阳换上新郎服装,站在屋内,心里颇为紧张。屋外是巫爷爷和鬼媒人在做准备,桌椅上一边摆着冷菜,另一边摆着热菜。
冷菜属阴间,热菜属阳间,摆着热菜的位置上还放着涂红抹绿的纸扎人充当生人。屋内白帆红帛显得极为诡异,高堂两侧各自摆着四个纸扎人,两男两女作为小厮丫鬟。
随后巫爷爷和鬼媒人走进来,巫爷爷坐在高堂上,而鬼媒人则是抱着一块牌位进来。陈阳在一刹那仿佛能够感觉到四周围满了鬼魂,那些鬼魂神情麻木盯着他们。
鬼媒人走到他面前,用一张面无表情显得格外阴沉诡谲的脸说道:“新娘,接新郎牌位。”
陈阳紧张的吞了吞口水,抱起新郎牌位。手指有些颤抖,将牌位抱在怀中后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巫爷爷。牌位上没有字,一片空白。巫爷爷神情莫测,与鬼媒人对视。鬼媒人也不说话,盯着空白的牌位看。
氛围一下子变得紧张诡谲,陈阳不敢开口。结亲的时候,他不能开口。然后他听到鬼媒人说道:“新娘,替新郎换衣服。”
陈阳没动,不解的看着鬼媒人。鬼媒人指着楼上婚房,缓和语气道:“去给新郎换上衣服。”陈阳点头,然后抱着牌位上楼进去婚房。盯着婚房里那张硕大的婚床发呆,鬼媒人让他给新郎换衣服,可是新郎在哪呀?
陈阳将牌位放在桌上,对它说道:“你……在吗?可以出来换衣服吗?”对着牌位喊了半天都没动静,陈阳有些怀疑自己那位结亲对象中途逃婚。
“我在你身后。”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陈阳一跳,他迅速转身回头在见到男人的脸时有瞬间哑然。这就是陈阳和度朔的第一次见面,时间是成亲之日,地点是婚房。陈阳撇开目光,随即说道:“你、你好,我、我叫陈阳,你跟你成亲的人。”
陈阳目光游移,因此没有发现面前的男人眉头微皱。似乎觉得双方没话说有些尴尬,又怕误了吉时,陈阳从婚床上抱起新郎服走到他面前:“这是新郎服,我亲手裁制。你试试合不合身,我……对了,你叫什么?”
度朔垂眸盯着新郎服,“你亲手裁制?”陈阳点头,而度朔将新郎服接过手,摸着触感顺滑,针脚细密可见手艺很好。陈阳低着头,只到度朔胸口,当他垂眸的时候目光就能落到陈阳的后脖子上,灯光打下来,让他的皮肤看上去格外细腻。
度朔手指微微动了几下,有点想捏上去。他不动声色,眸色逐渐变深,却让人看不出深浅,唯独滚动两下的喉结泄露了些微心思。本想拒绝的度朔将新郎服递给陈阳,眸色深沉的盯着他:“替我换上。”
陈阳愣愣的:“哦,好。”他动手解开度朔的衣扣,此时才发现对方着金纹黑色玄袍,看上去极为华贵尊荣。他心想自己未来的鬼夫生前应该是个王公贵族,否则死后不会穿得那么华贵,且气度看上去也很不凡。
腰带落地发出轻响,陈阳褪下度朔衣袍,将自己裁制的新郎服罩在他身上,扣好衣扣绑好腰带。抬头看过去,屏息凝望,眼前的鬼本就俊美得不可思议,穿上红色新郎袍却似添了分风流与多情。
“穿、穿好了。我先出去,你等会再出去。”陈阳忙不迭的跑出去。
度朔叫住他,他回身低语:“还有事吗?”
“我叫度朔。”
“哦。”陈阳抬眸,忽然淡笑:“知道了。”
陈阳一走,度朔的眸色便冷了下来。房间中忽然出现一鬼差拱手向他求情道:“大帝,是我贪心一时失去理智昏了头脑,竟答应与阳间生人结阴亲。还望大帝海涵,不要责怪那阳间生人。”
静默半晌,度朔问:“你应下这门阴亲是什么原因?”
鬼差拜三拜,从头到尾不敢抬头看酆都大帝,恭敬说道:“陈家祖上于我有恩,结阴亲是为报答恩情,护陈家血脉。”
度朔转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淡声道:“你退下,以后不用管陈家事。回去后先到地府看门,十年后再回酆都。”
“是。”鬼差心中感激大帝没有责怪,只是心里有些愧对陈家恩情。他也实在无法,只怪陈家先祖找上门时不小心被酆都大帝得知结阴亲、改命格的打算。同时也是因此他才得知陈家子孙中竟有极阴命格者,酆都中有前辈告知他,大帝极恶极阴命格者,见者杀之。
思及此,鬼差顶着压力道:“陈家向来与人为善,十世功德,可佑子孙。今陈阳为陈家最后的血脉,还望……海涵。”
“如果没有十世功德,他也遇不到诸多机缘。”度朔低语,随即挥手让这鬼差离开。他背着手在房中踱步,最后停在镜子前看自己身上的新郎服。“倒是心灵手巧。”
陈阳在外面敲门:“吉时已到,你出来吗?”
度朔看了眼门,又看了眼铜镜中的新婚礼服,心思百转。
门口陈阳又问道:“我推门进去了。”话音刚落,便见门由里打开,抬头对上度朔的视线。陈阳心口微微悸动,他轻声说道:“吉时已到。”